杜鹃楼是个只有两层的饭庄,是杜鹃回乡之后在杜氏葡萄酿的基础上扩建的店面,这里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来往的都是本地的居民,多是为酒而来,后面也有几间屋舍可以打尖,但并不常有人住。
相比之下奎狼的包子铺就要逊色许多,但它更平民化,并且奎狼在蒸包子正方面比较有天赋,所以也受到不少食客追捧。而且这老小子自从见到杜氏之后就起了“贼心”,没事就跑来献殷勤,所以他们从云南逃出来之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杜二的刀法是杜鹃教的,蓝家老三的刀法是山茶传授的,这一家子人也算个顶个的高手,奎狼打理过街面,也做过二十八宿的首领,偶有一些不开眼的被教训过几次后北川河上倒是清净不少。
时间一长,《老隗包子铺》隐隐成了当地一些好勇斗狠之人解决问题的地方,经常有些恩怨化解不开的人都会相约去包子铺“吃包子”,奎狼也经常会用一些让人信服的武林规矩摆平双方,因此两家人在此地过的相当安稳,大有乐不思蜀的劲头。
为蓝家人重聚,杜鹃楼夜半起灶,师父、师叔、师兄弟姐妹一众人其乐融融,只是在提到曹阔的时候奎狼不禁老泪纵横,一个劲的说他对不起楼主:“初遇楼主时只以为是换了个主子,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相处久了才知道他老人家有多么顾着像我这样为人唾弃的罪人,更未想过六合楼能闯下那样大的名头,恨只恨奎狼没能追随楼主去那沙海浮城,没能在白莲那厮的身上留下一剑……”
几杯闷酒下肚人就有点高,但武林中人真诚直率的秉性尽览无余,蓝夜端起酒敬他救女之情,敬鬼帅、鬼雄不离不弃之义,鬼母敬杜氏养育女儿之恩,敬左攸夫妇一路相护谊,杜氏也感谢蓝夜夫妇传授儿子们武艺,众人席上相谈甚欢,蓝夜最终决定不走了,就在北川河住下,说起来这里还是他和鬼母的初识之地,二人还打算故地重游呢。
奎狼也很高兴,因为他能继续守着杜氏,虽然以后防着他的人可能又多了两个,但不妨碍他每天快乐的送包子。
左攸和冯黛青是要回陵川县的,他们在那里还有宅子,冯慎冯拙成的坟也在那里,他们要回去看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但比他们更早到陵川县的是赵力,意气风发的赵小旗勒住缰绳在王娥醋坊门前站定,身后十几匹健马一字排开,那犀利的眼眸中仿佛面前的大门就是他奔向前程的捷径,看得进进出出的庄户们心中发慌。
几个心思活络的庄户见锦衣卫停在庄子上,撒腿就往里面跑,想先一步给印娥报信,然而他们的腿脚怎么快的过赵力,两个庄户刚推开后院的院门,赵力就先他们一步跨了进去。
院子里疾风阵阵剑气冲霄,峨眉山的珙桐剑法剑剑生花,映出满堂飞霜,剑锋所过的每一处地方都会爆出无数剑花,仿佛一串串鸽子在腾空飞舞,乍一见令人赏心悦目又感毛发生寒。
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就是墙根下有一个老道倒在摇椅里打瞌睡,身子轻的仿佛剑气再大一点儿就能将他身下的椅子掀翻,太煞风景。
进过山的人是不会丢下武艺的,印娥也不例外,看身段步法不减当年,还是那个梳着莲花冠的二奶奶,岁月似乎在她的脸上很难留下痕迹,赵力见了也不禁扬扬眉头,拍着巴掌道:“经年不见,想不到二奶奶风韵依旧,可还记得小的吗?”
印娥收住身形归剑入鞘,诧异的看着来人,她怎么也想不到出山多年还能见到当年旧人,特别是这人还穿着官家的官服,秀眉微蹙道:“这位大人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你家二奶奶。”
赵力见她脸上不悦,回身摆了摆手,属下们立刻将不相干的人轰了出去,然后关上院门,只是并未理会摇椅上的老道,因为那老道看上去着实有些风烛残年的味道,能不能站起来还两说,锦衣卫们懒得将他扔出去。
印娥不喜锦衣卫做派,径自去旁边的桌上倒水,赵力见状赶紧把椅子给她扶正,请她入座:“二奶奶,小的可不记得冲撞过您,您何必连个好脸色也不见。”
印娥知道这种人是赶不走的,于是问道:“你来何事?”
赵力见她识趣,脸上笑容更胜,说道:“小的却是有事求二奶奶,昔日咱们还在百丈崖的时候,楼主曾赠与二奶奶十支连弩,这东西如今放在您这里怕是不大妥当,不如送给小的做个人情可好?”
他不提连弩恐怕连印娥自己都忘了,如今细细思索起来倒也记得那些杀器的去处,如实说道:“我出山的时候已经送还山庄了,如今手上却是没有。”
“当真?”赵力变了脸色,他不信印娥会把这种杀器交出去。
“没有就是没有,我一个开醋坊的妇道人家要那东西作甚,用来伤天害理吗,没别的事赶紧走,你们在这里会恶了我营生。”
印娥心中有火,别看这些年她过的顺风顺水,可她知道那都是有六合楼在背后关照的缘故,自从六合楼主的死讯传入山西开始,以往风平浪静的王娥醋坊也变得不太平起来,绿林宵小之徒络绎不绝的到此打卡,多少醋缸被他们施以污秽之物。
往日一些打她主意的恶霸也敢登门了,丑恶嘴脸令人为之作呕,还有许多不相干的好事之人专程跑到陵川看她,一睹六合楼主的女人生得什么模样,如果不是自家大伯天一道人在此坐镇,这醋坊上下还真不得安生。
如今就连昔日的兄弟也跑来打秋风,实在令她为曹阔感到不值,瞎了眼才会和这种人做兄弟,所以说起话来满脸寒霜。
“既然如此……”赵力做告辞状,可刚刚俯下的身子突然前冲,从衣袖中拉出一根细绳就缠住印娥脖子,他本就在印娥身侧,因为是突下杀手,所以一击得手,脸色顿时变得阴狠起来:“不如就把二奶奶的命送给小的,想来有昔日太行山女匪的名头在,小的也不算白跑一趟,还有这醋坊,不如就送给我们兄弟做些花销,你知道想要升官,就免不了上下打点。”
赵力动手的时候,他的属下也冲了上来,两人分左右抓住印娥双手,两人用桌子顶住印娥的腰身,以防她挣扎。桌子被印娥踢碎后,他们又抱住她的腿,一个没帮上忙的属下站在旁边端详将死的美人,不禁叹惜道:“赵旗,就这么杀了可惜了。”
“怎么?你舍不得?”赵力一边卖力的拉扯绳子一边问。
“铮……”
身后剑响,那怜惜美人的属下笑容刚爬上脸颊,他的头颅就飞上了天空,连同在他旁边的一个同僚也一起命赴黄泉,摇椅上的天一道人出手了。
老道久经沙场,知道被绳子勒住脖子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人,所以等锦衣卫们都凑近了他才痛下杀手,只一个连招就解决了大半,两死两伤,还残了三个,若不是考虑印娥坚持不久了,他能让在场的人一个照面全留下,毕竟谁也没防着他。
赵力为人一向机警,在听到宝剑出鞘的声音时他就闪了,不过由于他距离天一道人太近,而且也是天一道人主要照顾的对象,所以在躲闪时还是被削掉了三根手指,连同手里的绳子一起斩断,疼的他目眦欲裂,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在第一时间翻墙了。
赵力武功是不行,但眼光他是有的,六合楼里高手如云,什么功夫好什么功夫歹他一看便知,老道凭三尺长剑只在人群里转了个圈就险些让他们全军覆没,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难得的高手,所以他连头都不回就跑了。
余下的人还想喝止眼前的大胆狂徒,然而印娥和天一道人根本没给他们机会,爷俩知道动了手就没有回头路,所以一个都不放过,在打发了院子里的锦衣卫之后就追了出去。
奈何二人的功夫高不等于马术高,他们与赵力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三人日夜不眠,直跑到一处驿站天一道人才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对印娥道:“太行大玉一死树倒猢狲散,连自家的兄弟也翻脸不认人了。蛾子,醋坊回不得了,咱们回峨眉山吧,金楼主真的没回来,我老头子不骗你。”
印娥的马慢,等她追上来,天一道人已经等在路边了,听见太行大玉几个字,她有些恍惚,其实经过这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知道曹阔的死是事实,只不过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事是真的罢了。
然而赵力的到访让她有了肯定,心中不免有些矛盾,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那个曾经强迫她的男人感到悲伤,也许是那个男人最终把她送出了匪窝吧,反正因为那个男人,这些年她不用提心吊胆的活着,迟疑道:“我也不是在等他,只是……大伯,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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