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单你和安红豆,有没有可能你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
谢安民的诅咒凉凉地响在耳畔。
如果不是谢安民手里还握着他的借条,钟子期一定要发作的。可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谢安民手里捏着他的借条,就像捏住了他的七寸,让他作不得声。
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呢?等他修好琥珀银镯,戴在安红豆的手腕上,安红豆就会和他和好如初的。什么分手留言,在他看来,都是女孩子任性的撒娇而已。
当钟子期在韩阳畲族银器锻制技艺的非遗传承人那里修好琥珀银镯,想要第一时间拍照给安红豆看时,才发现安红豆的微信已经把他拉黑了。
那刻,钟子期品味着谢安民的话,不管未来他是否会孤独终老,总之安红豆与他是BE了。
而彼时,当车子经过两三个小时的跋涉,终于抵达韩阳,钟子期尚未体会到那种被心爱的女孩子突然甩了的撕心裂肺的感觉,他仍旧怀揣暗暗的憧憬,手里攥着那断裂的琥珀银镯,跟着谢安民走进一条古色古香的老街,来到一家店铺跟前。
店铺的门面并不显眼,但透露出一股沉稳的古朴气息。店铺的招牌用质朴的木材制成,上面雕刻着“畲家银匠”几个大字,显得庄重而古老。
两人走进店内,扑鼻而来的是空气中一股金属加热后的微妙气味,与老木头和皮革混合在一起,让整个店铺充满一种独特的手工艺氛围。
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着店铺门的墙上挂着几幅畲族传统银饰的照片和设计图稿,展示了畲族银器锻制的悠久历史和精湛工艺,以及满墙的工具架,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锻银工具:锤子、钳子、刻刀、坩埚、风箱等,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每一件工具都磨得锃亮,显露出它们被主人频繁使用的痕迹。
店铺内的一角堆放着一些原材料,包括不同纯度的银块和银条,以及用于锻造银器的炭火炉,炉旁堆满了木炭,准备随时生火加热。
店铺中央是一张长条形的木质工作台,台面上铺着一块厚实的黑毡,上面散布着银屑和工具痕迹。工作台上方悬挂一盏明亮的白炽灯,为精细的银器制作提供充足的光线。一位老师傅正全神贯注地坐在工作台前,他戴着一副老花镜,眼睛紧盯着手中的银器,手中的小锤在银器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音。
老师傅的手法熟练而精准,他正在用一把细小的刻刀在银器表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每一道线条都流畅而细腻,显示出高超的技艺。他的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握着银器,随着小锤的敲击轻轻转动,让雕刻更加均匀。
偶尔,他会停下来,用布擦拭一下眼镜,或是仔细观察银器的某个细节,确保每一处都完美无瑕。
当他再次停下来时,看到店铺内站了一对青年男女。两人都样貌不俗,令人眼前一亮。
老师傅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镜架,问道:“是要定制银器,还是修补银器?”
谢安民看了钟子期一眼,钟子期忙把手上用蓝染布条包裹的琥珀银镯拿了出来,递到老师傅跟前。老师傅接过去看了一眼说:“可惜了,断了。”
“师傅,能修吗?”钟子期问。
老师傅答:“世间万物,除了人心破碎,皆可修复。”
当钟子期发现自己被安红豆拉黑后,突然品味出老师傅这句话,充满了哲学的精妙。
而彼时,站在店铺内,钟子期只是小心翼翼询问老师傅修复这个琥珀银镯,有哪些办法,都需费多少手工艺费。
老师傅拿出清洁剂和软毛刷,仔细清洁琥珀银镯断口两侧的银镯子,放到老花眼镜跟前仔细观察,确保表面没有油脂或污垢后,对钟子期说如果是裂口较小,可以选择软焊,即使用银焊丝和焊锡枪进行焊接,将两块断银镯子正确对齐,在焊接接头处放一小块焊锡,然后加热焊锡直到它融化并覆盖焊接接头,等待焊接点在表面完全冷却。
但显然,这个琥珀银镯镯身比较粗,断口也比较粗,就需要硬焊,即在高压力或拉伸条件下工作的焊接点,使用银焊丝以及更高温度的焊锡。
也可以在断口处加入银接口,将断口连接在一起,然后再进行焊接和打磨处理。
不过焊接法有一个不足之处,那就是不美观,像一根绳子断了再接起来一样,会有一个疙瘩,即使再好的手艺人,也只能让疙瘩显得尽量小,而不能让它不存在。
钟子期便问,有什么美观一点的修复方法没有,他不想让慧芳发现琥珀银镯断裂的事。
老师傅便说了包金包银法,用胶水粘住接口,再用金银箍起来,但这种方法可能不如焊接牢固。
不论哪种方法,工艺费都不贵,几百块钱就够了。
再少的钱,也需要从谢安民口袋里出,于是钟子期回头看了谢安民一眼。谢安民正在展示柜前看一些银器成品,听老师傅和钟子期的谈话突然中断了,便回头看过来,见钟子期正眼巴巴看着她,不由有些可怜。
“师傅,您看着修吧,手工费随意,如果实在修不好,也可以一模一样的打一只。”
谢安民冲老师傅说道,主打一个不差钱。
“一模一样打一只的话,至少要……”
老师傅剩余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钟子期打断了,“师傅,还是修吧修吧。”
再怎么地,修复也比重新打一只便宜。钟子期不想欠谢安民太多钱。
老师傅便让二人留下琥珀银镯,过几日再来取,但这个提议被谢安民拒绝了。韩阳距离柏乐村还挺远的,她不想再来一趟,最好的办法就是拿钱买时间。于是多付了一些工钱,于当天下午便拿到了修好的琥珀银镯。
谢安民又在店里看中了一款“双龙戏珠”银镯,也当即斥资买了下来。
虽然畲族银器锻制技艺融合了中国传统银雕工艺与畲族文化的独特风格,是珍贵的非遗技艺,可到底只是银器,再贵也贵不过奢侈品专卖店里的奢侈品,对于谢安民的消费水平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除了“双龙戏珠”银镯外,谢安民又在店里买下了几件造型精致的银器。
老师傅见谢安民出手阔绰,又见她气质不凡,便询问她来历,谢安民也不隐瞒,落落大方说自己是个作家。
作家这个身份难免带有光环,老师傅连忙让自己的儿子出来店里,为谢安民演示了畲族银器锻制技艺中的“操身”技艺,这是一种通过控制银料纯度和银片坯厚度来提升银的延展性,再利用特制的束錾进行镂雕,使坯件造型凹凸有致的锻银技艺。
老师傅的儿子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打制银器时,几乎一气呵成,将器物一体成型。谢安民和钟子期对老师傅的儿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忍不住双双鼓掌。
老师傅一边在一旁修补那只琥珀银镯,一边骄傲地向谢安民、钟子期介绍,他儿子的这项手艺有个形象的名字叫“一张打”,是独门绝技,就是他自己也不会的。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钟子期和谢安民从韩阳回到柏乐村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钟家,饭桌上的饭菜热了又热,慧芳让林盈盈先吃,毕竟肚子里还有一个。林盈盈的肚子已经显怀,熬过了孕吐期,饭量也开始变大。但钟子期没有回来,林盈盈也不愿意动筷子,她不想让钟子期吃剩菜剩饭。好在,门外已经响起了钟子期的声音:“阿娘,大嫂——”
钟子期回来了,冷清的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林盈盈给钟子期盛汤,钟子期注意到她的手腕空空的,虽然他们家给了不少彩礼,可是那些钱都落入林铛铛手里,林盈盈是没有嫁妆的。
吃完饭,趁着慧芳去洗碗的工夫,钟子期从口袋里掏出那只修好的琥珀银镯,递给林盈盈:“大嫂,咱家的传家宝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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