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室内静了片刻,立侍在老夫人身侧的红云嗤笑出声。
果真是乡下来的土丫头,不知深浅,竟然敢当面向长辈讨要首饰。
侯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
“玄兮,咱们现在说的是你上族谱的事,母亲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首饰妆奁,等回去就给你。”
杨玄兮抿了抿唇。
她是道法传人,名字早就入了三清山,并不在意俗世的族谱。
但那玉镯煞气过重,她要尽快带回去处理,否则这位便宜祖母活不过月余。
老夫人乐得见她这副眼皮子浅的没出息样,大度地摆了摆手。
“罢了,一个玉镯而已,值当什么的。”
说罢,摘下手镯递给红云,叫她拿给杨玄兮。
红云记恨杨玄兮之前给她没脸,递镯子时故意使坏,提前松手。
好在杨玄兮反应够快,一把将镯子捞住,稳稳捏在手里。
红云没得逞,轻蔑撇了撇嘴。
一个玉镯而已,不过几两银子,也值得宝贝成这样,果然是眼皮子浅的乡下丫头。
殊不知,杨玄兮也暗暗撇嘴。
红云险些摔了玉镯,惊动里头的邪祟,这几天怕是别想好过。
老太太借口乏了,将人赶走。
开祠堂上族谱的事一时没法说定,居所的事侯夫人不想再让。
刚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就张罗着让杨宝珍让出院子。
此前,她是家中唯一嫡女,身份尊贵,住的是最好的院子,里头一草一木,家具摆件都是精心搜罗来的。
如今杨玄兮回来,这院子合该交还了。
杨宝珍眼眶泛红,让红云招呼下人把自己的体己收拾出来。
红云一脸愤愤,替自家小姐不值,杨宝珍看不出喜怒,只强撑着贵女风范,不让眼泪落下来。
这院子她住了十六年,杨玄兮一来便要她让出去,真是一点情分不讲。
杨玄兮在道观住惯了,不懂京城内宅中的弯弯绕绕。
不就是个住处,也值得这么争抢。
直到进鎏金院那一刻,她才见识到京城高门的奢华。
里头随便一株草木就够普通百姓家一年的口粮,更不用说室内成套的金丝楠木桌椅,水晶珠帘……
杨玄兮天生穷命,享不了富贵。
这院子她要是住进去,今晚就得暴毙!
杨玄兮怕折寿,收回踏进院子里的半只脚。
“母亲,我不想住在这里。”
侯夫人揽过女儿,吩咐身边的嬷嬷打开私库,把自己这些年的珍藏全都摆进去。
她的女儿,断不能用冒牌货剩下的旧物件。
“玄兮,你是侯府货真价实的嫡小姐,就该住最好的,用最好的!”
杨玄兮受宠若惊,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死最早的……”
她命格诡异,临下山前师父曾叮嘱她,多行善事,多做功德,多结善缘。
如今侯府的一切都超出她的认知。
德不配位,必有灾祸。
她把功德箱抡冒烟也抵不过住进这院子的阳寿损耗。
“母亲,女儿刚刚归家,不如就先跟着你住,分别多年,我想跟母亲多亲近亲近。”
侯夫人刚要拒绝,就被杨玄兮扯住袖子撒娇。
看着女儿的娇憨模样,侯夫人只能应下。
又是宠溺又是无奈:“你啊,性子这么软,母亲要是不帮你看着,就连阿猫阿狗都要欺负到你头上!”
侯夫人话里有话,杨宝珍白着脸色,指甲深深刻进掌心。
“你妹妹大度,这院子你便先住着吧。”
侯夫人声音冷硬,握着杨玄兮的手回到自己院子。
剩下杨宝珍立在原地,仍旧让丫头们往外搬东西。
本就是她占了旁人的富贵,何苦赖着不走,徒惹白眼。
红云气得跺脚:“小姐,咱找老夫人做主去!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住你的院子”
杨宝珍抹了抹眼睛,刚要呵住红云,就听角落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人家是嫡出的骨血,自然金尊玉贵。”
“她刚来就逼得姐姐让出院子,往后还不得踩在你我姐妹头上!”
身穿绯色长裙的三小姐杨宝珠摇着团扇走出来,掰开杨宝珍已经流血的掌心。
“你是京中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她不过一个乡下养大的野丫头,要我说,你该给她颜色瞧瞧何苦为难自己?”
杨宝珍思绪混乱,抽回自己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意。
“我有些头疼,就不陪三妹妹了。”
说罢,扶着红云的手朝老夫人院子走去。
杨宝珠看着她弱不禁风的背影挑起唇角。
所谓京城第一才女,不过是来路不明的野种。
嫡女虽是亲生,却在道观养大,没有丝毫贵女气度。
二皇子的婚事,注定该是她的!
……
主母院子。
侯夫人见女儿一直把玩玉镯,爱不释手,又是好气又是心疼,吩咐嬷嬷。
“打开我的库房,让小姐尽情选。”
她的亲生女儿合该用最好的!
杨玄兮连忙推拒。
她家娘亲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给她银钱,殊不知她天生穷命,花费的金银越多死得越快。
“往后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跟母亲说。母亲跟你父亲一定把这些年亏欠的都补偿给你。”
“锦绣阁的蜀锦,玲珑斋的头面,广岳楼的席面……”
杨玄兮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越听心里越凉。
一轮番的享受下来,她早死八百回了。
只能假意打了个呵欠,想快点回到自己屋子处理邪祟,积攒功德。
侯夫人心疼地将她鬓角碎发捋到耳后,吩咐丫头们将侧院收拾出来,带杨玄兮过去休息。
嬷嬷将杨玄兮领到主屋,里头装点一新。
碧色细纱窗,金丝楠木书柜,红木屏风,汝窑瓷枕,蜀锦被,沉水香……
虽不如鎏金院金贵,但也算寸土寸金。
杨玄兮在心里估量,在这儿住上一晚要耗费多少功德。
嬷嬷却只怕慢待了小主人。
“小姐,您瞧着哪里不妥,我这就让丫头们去换。”
“不用不用,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
杨玄兮在案几旁坐下,小心翼翼放好包袱跟玉镯。
嬷嬷让丫头们小心伺候着,自己去主母处回话。
秀云是侯夫人特意为女儿选的贴身侍女,她乖巧地立侍在侧。
“姑娘,依我说您就是性子太好了。干嘛把鎏金院让出去,委屈自己住侧院。”
杨玄兮摆弄着法器,漫不经心。
“那本来就是大小姐的,若是普通院子给我便给我了,鎏金院过奢了,我不能住。”
秀云气不过道:“这些本来就是大小姐占了您的,合该归还。若不是她,您也不会在外流落,吃这么多年的苦。”
杨玄兮笑了笑,没多言语。
当年抱错婴孩儿纯属意外。杨宝珍虽然养在侯府锦衣玉食,但养母待她同样是一片赤诚,倾其所有。
再者,以她的命格,若在侯府养着,恐怕现在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师父说这次下山或许会有转机,扭转这诡异的命数,只是这转机到底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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