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帐外传来凄厉惨嚎声。
从清晨初起,直到夕阳西下。
杀声远去,张梓城内的动静却没有停下。
今日是除夕。
在这样一场大劫之后,能够家中人口齐全的过年,对于张梓城的百姓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但这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注定是奢望。
哪怕在这最后两日时间,叛军的进攻依旧带走了张梓城内许多性命。
除了战死在城头的军士和青壮,还有因为交战带来的城内混乱——这是最大最为恶劣的破坏。
实际上,在周彻入城之前,张梓城内每天因围城导致恶性事件所发生的伤亡,数以千计。
除了规模性聚集献城外,最大的伤亡便是粮食抢夺……
“殿下!”
陆轩双眼通红,俨然疲困至极,但此刻却又很亢奋。
他端着一碗酒走来,道:“破了敌营,掠了不少粮食,我已吩咐城中准备除夕夜宴,顺带庆功。”
周彻看着那碗酒,笑着接了过来:“这碗酒我受了,只怕除夕夜宴顾不上了,就在路上吃吧。”
“殿下?”陆轩不解:“敌军已破,殿下何须仓促?”
周彻问道:“张梓以北,上党以内,还有几座城?”
“九座。”陆轩回答。
“九座城池,几座叛乱?”周彻再问。
“皆叛!”陆轩叹了一口气,道:“张梓尚且岌岌可危,何况其余诸城。”
这句话,并不是为了那些城池开脱,而是在阐述事实。
张梓作为郡治所在,体量庞大,而且有上党营驻扎在此,尚且悬于一线。
其余诸城,哪怕城内依旧存在抵抗力量,也斗不过投降派。
城内吏民,屈于局势,只能被迫低头。
“是啊,还有九座城。”
“九座城之后,有羊头山,而后是太原郡。”
“韩问渠倒是无所谓,可是西原虎视眈眈,我不想耽搁太长时间。”
“若是一座一座城拔过去,太费时间了。”
周彻说着,陆轩仔细聆听:“殿下有速复城之妙策?”
“谈不上什么妙策。”周彻摇头,道:“叛军大败,秩序崩溃,太原那边也还来不及反应。”
“这九城之内,必然人心惶惶而动,趁机挟军威拿下,应是最优解。”
说到这,周彻一仰头,将碗中酒水饮尽。
“这酒喝着格外舒畅,真是好酒!”
周彻笑着赞叹一句,翻身上了马背,吩咐道:“破奴,替我召诸将来!”
“是!”
“陆公。”
“殿下!”
“从此刻开始,往前数上三日,城中这三日之内的伤亡,可能清点出来?”周彻问。
陆轩很快明白:“殿下是说,这三日的伤亡和损失,从总的数量里剥离出来。”
“是。”
“可以!”陆轩点头,道:“守城越往后越是惨烈,每过一日,伤亡不止于头日之双倍。”
“我去复城来,有劳陆公替我清算。”
“是!”陆轩抱拳。
说完这句,周彻打马往前走了。
有亲随递上一块行军吃的麦饼,周彻顺手接过,在马背上咀嚼了起来。
这一块麦饼,是他穿越的第一顿年夜饭。
陆轩领着几个城中吏员在后,一揖到地。
——壶关,是距离张梓最近的一座城。
壶关原是一座关卡,后来随着河流改道地势重要性降低,但又因多年驻守导致人口数量上升。
百年下来,此地由关而城,并于五十年前设县治于此。
虽经大变,但除夕对于汉人来说是最重要的节日。
甭管过去一年如何,如果顺风顺水,人们会美美的吃上一顿好的,过个好年,展望更好的明年。
若是这一年不利,贫且多灾,人们也会忍住痛苦,在这个节日里强撑笑意,以期待来年揭过过去一年的悲惨。
城内勉强张着灯彩。
投降派期待从此飞黄腾达,跟着晋王就此冲天而起,刚得势的他们在这个节日里愈发嚣张。
而抵抗派也暂忍屈辱,张梓城的艰难他们看在眼里,多数人唉声叹气,认为朝廷短时间内光复上党希望已不大。
先低低头,将这个年安心过了吧……
然而——败军奔来,风声溃散!
此城最先目睹败军和朝廷追兵。
他们离的太近了。
在城门外轰然出现混乱兵马时候,执掌城池的投降县令第一时间将城门紧闭。
可是,动静依旧太大,没有能瞒住城内百姓。
有不少人亲眼看见,浑身甲衣的朝廷精锐,纵马在败军之间,用刀枪收割着叛军性命。
往往几个骑士,便碾着一堆叛军杀。
有不少叛军试图逃进城,却被大门堵住。
“开门!快开门啊!”
“我是高崎!高氏的大公子!”
有人贴着城门不断拍打,发出慌张的喊声。
这个自称高崎的年轻武人,是壶关第一大户高氏的大公子,将来宗族的继承人。
在叛军席卷此处后,高氏一头扎入叛军之中,高崎也凭借身份谋了个校尉的名头。
“是高公子!”
守城门的县尉大惊,问道:“高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突然这许多人涌来。”
“败了!败了!你快些开门!”高崎催促道。
“什么败了?!”县尉心都要从嗓子眼蹦了出去。
“晋王的大军失败了,晋王公子被六皇子阵斩,大军溃散,朝廷兵马缴杀而来……快把门打开!”
被堵在外面的高崎彻底慌了,惊恐大叫:“他们过来了!”
而后是仓促的兵器交击声,高崎身边几个人被迅速格杀。
他一心逃窜躲避,让一名披甲骑士一枪贯穿身躯,钉在了城门上。
噗!
城门缝隙处,渗入暗红血液。
城门后的叛党,看得满头冷汗。
“高……高公子?”
县尉喉咙滚动,声音发抖。
无人应答。
他将眼睛贴了过去,隔着蒙蒙血色往外看去。
依稀红影中,他看到一个浑身披甲的骑士,跨坐马上,眸冷如冰。
蓦地浑身一颤,身体竟僵了,直直往后倒去。
左右大惊,将他死死搀住!
追击的朝廷骑兵以收割人头为主,在清缴残敌后,他们围城转了一圈,并向城内喊话,要求他们开城投降。
城门当然不会被一嗓子吼开。
但城中的混乱自此开始了。
不久,城内被压制的抵抗派开始抬头。
不同的声音在台面上爆发出来。
“今六殿下已至,你们早早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彼时大势倾颓,诸位之举并非不能理解,此刻开门,尤有活路在。”
“勿要一条道走到黑,自取全族灭亡之路!”
“开城门,迎殿下、迎朝廷天兵!”
于城内的汉人百姓而言,他们当然希望朝廷能重新打回来。
当官的再怎么贪污,至少还能维护表面秩序。
而韩问渠的人,那是人吗?
为了拉拢人手,韩问渠将并州百姓当牲口成批划卖出去。
而那些支持韩问渠的边关异族,哪怕是蕞尔小族,以前在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的东西,如今也能耀武扬威了。
“放……放你娘的屁!”
“哪有什么狗屁六殿下!张梓城都被围死了,朝廷到现在才来了几个援军?那都是谣言!”
投降派率先否认此类消息,以蒙蔽最好忽悠的底层人。
随即,他们又道:
“别他吗异想天开了!自古罪大莫过于叛逆,哪怕周彻真的来了,你们以为他会放过你们吗?”
“就是,老老实实跟着晋王走,以后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不管是谁来,我们将城门闭上,只说自保,管他是什么玩意!”
一方趁势抬头,另一方没有回头路可走。
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断然没可能凭借嘴上功夫征服对方。
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厮杀!
于是,在不久之后,第一波抵抗派冲向城门口,试图将城门打开。
投降派早有防备,截住厮杀了起来。
开城不成,第二批抵抗派便进攻县寺衙门。
已经投降韩问渠的县令据门抵抗。
街头巷尾,推门开户,大户们持刀而出,捉对厮杀!
“叛国之族,你们的路走到头了!”
“狗东西!你以为你们是个什么玩意,也想拿我家当垫脚石?”
“嘿!让你说中了,正有此意!踩着你族,助我飞黄腾达。”
“那我现在就送你全家上路!”
当以城门上下,激战最烈。
因为双方都清楚,只要城门一开,朝廷兵马入城,局势很快就会失去悬念。
很快,周彻纵轻骑至城下。
他先冲一人招手:“你去后队,带着还没有冒头的兄弟绕道城北去。”
“稍后有人打开城门逃出,不需多问,见人就杀!”
“是!”
周彻将马靠前,但距城尤一箭之地。
一面金色大旗,在他背后荡漾。
他将大槊抬起,指着城楼:“周彻在此,欲从我者可振臂。”
“凡此时振臂者,罪皆得免!”
城上蓦地一静。
而后惊声四起,城楼上众人纷纷振臂大呼:“殿下,我等对天子和朝廷一片忠心!”
“在此等殿下久矣!”
“殿下!叛贼甚众,曾收缴我等兵器,我等不是对手,请殿下速援之!”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投降派中,也有人心存侥幸,茫茫然把手举起。
“你做什么!?”
“混账!他这是乱心之策,你以为举手能活吗?”
“叛国都得死!从无例外!”
有头脑清醒者怒叱,甚至向举手的自己人挥刀。
抵抗派抓住机会,正要冲过去,周彻又发话了:“不欲从我者,可弃城自北而去,能逃皆逃,我亦不留之!”
产生分歧的投降派也愣住了。
而后哗啦一声,大片人往后跑去!
大军都败了,在这样的局势下,有几个人敢坚守城池造反?
真有这般坚定的信念,他们此前就不会做叛贼了。
“最后,意与我为敌者,皆杀!”
‘杀’字一出口,抵抗派轰然而动,再度开战。
叛军失去作战意志,成批往后逃去。
城门轰然而开,周彻纵兵杀入。
“走!”
“快逃!”
等他们跑到北门时,骑兵绞杀而至,惨嚎一片!
“殿下!”
城内抵抗派的大户带人过来,跪地相迎。
“起来!”
周彻不曾下马,只是道:“尔等忠心,我已目睹,城陷而不失节,很好!”
“我将造册,上呈天子,以嘉尔等之功绩。”
“多谢殿下!”众人大喜,叩谢不止。
“城中叛党,斩首多少?”周彻问。
众人清点之后,共得首级两千五百余。
两万人左右的城池,眨眼之间砍了两千五百颗脑袋,可见冷兵器杀人效率之高。
周彻安排一半人留下,负责清扫此城。
另一半人——
“带上头颅,随我去屯留!”
屯留,距壶关只有几十里地。
在周彻赶到时,此城同样城门紧闭!
不同于壶关城上城下杀声四起。
屯留虽也有抵抗派,但被投降派彻底压制。
究其原因,是屯留令是一个铁杆韩党。
他曾是韩问渠故吏出身,在并州大案时被第一批卷入当中。
最开始在朝廷为官时,心够黑、手够狠、也足够贪!
他很清楚,像自己这样的人落到周彻手上,绝无活路可言。
所以,在收到韩雄兵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先是秘密召集铁杆叛党。
而后,率先发难,成批扑杀抵抗派!
抵抗派尚未集结,只能往城门方向逃窜。
在周彻赶到时,已被残杀过半。
杀人之后,屯留令手下的人自知更无退路,凶相毕露。
直到这时,周彻来到了城门下。
“六皇子到了!”
屯留令看了一眼,见周彻身边不过几百骑,立时面露凶色,喝道:“六皇子又怎样?”
“他来的正好!他敢冲城,就地活剐了他!”
“吕薛师徒做不到的事我来做!”
“诸位——”
他看向自己身边那些同党,大声道:“只有区区几百人,我们何必怕他?”
“将他宰了!替韩公子复仇,在晋王这还怕缺了前程吗?!”
“你们要是怕死惧战投了降,那才是真正死路一条!”
叛贼们听了这话,都不再犹豫,面逞凶色,直勾勾的望着周彻。
方才那些时间,他们已在城内杀了小几百人。
几百条性命,使得他们信心壮了起来。
再添上这几百,又如何呢?
周彻也不动怒,而是抬头问道:“你们要和我为敌?”
“是又如何?!”城上有人壮声答道。
盖越手在腰间一抚,一口寒光飞了出去。
噗!
城楼之上,蹿起一朵血花来!
叛贼们哪见过这手,当即骇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周彻将手一摆,诸军即刻从马背上摘下东西,往前抛了出去。
——噗噗噗!
眨眼之间,两千多颗脑袋悉数丢出,罗列成堆,宛如一座小山。
“我刚从壶关来。”
“壶关不开窍的人都在这里了,连带着家人一块没能活到明年。”
“你们当中,谁又想和他们一样,死全家呢?”
方才城楼上还要言语嚣狂的叛军,瞬间面无人色!
这才过去多久?
大军不是才败吗?
壶关怎么就被砍了几千颗脑袋!
这杀人的效率,凭自己等人,真能坚守到晋王来?
别逗了……等晋王大军赶到,城内人头都被这杀神皇子割八茬了!
这抛人头的行为,是再直白不过的斗狠了。
屯留令大骇,立即吼道:“别被他吓住!周彻,你要是有种,带着你的骑兵攻城就是!”
“我身后自有大军,明日天亮便能抵达,对付你,又何须骑兵攻城呢?”
周彻摇头,道:“我之所以急切来此,是因为想在这个除夕之夜,杀你全家啊!”
他猛地一震大槊,遥指屯留令:“能得此人一头、一手、一脚以及肝胆内脏者,不问前罪如何,皆可免死!”
轰!
城楼上骚动起来。
屯留令浑身直冒寒气,惊的大吼:“都别乱来!别被他吼住了!”
周彻又道:“能斩他家人头颅者,亦得免罪!”
屯留令身边有死忠份子护着,杀他有点难度,而且目标明显。
可他的家人在后方,砍起来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有聪明的人已经默默往后方退去……
“都不准动!”
屯留令彻底慌了,咆哮道:“谁都不准动,妄动者杀!”
“护佑先攻此人之武人者,得免死。”周彻又道。
屯留令头皮发麻,转身就走。
“杀!”
他步伐移了片刻,就有人将刀抡起,一刀砍在他脸上!
砍中后,出刀者大声喊道:“我先砍的,护我者得免死!”
轰然一声,城楼上的人动了。
要么围在此人周围,要么去进攻屯留令。
屯留令脸上镶着刀,惨嚎正欢,又一口刀扫来,将他人头斩落。
而后他倒入人群中,众人抡刀疯狂剁下!
“手是我的!都不要抢!”
“脚!他的脚是我剁下来的,谁抢我和他玩命!”
“快!剜了他的心!”
一个人,哪够这么多人分?
很快众人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头颅可以明确辨认、手脚能够模糊辨认、内脏根本无法辨认!
如此,为何执着于屯留令呢?
只要是死人内脏,都是可以试试的!
于是,城楼上自相残杀的人愈来愈多。
靠在外围的迅速后退,直奔屯留令府宅!
屯留收复!
——路县,周彻未亲至。
只有部署持旗一面,至城外号令。
城内大户见旗而起,斩杀叛军头领,跪地献城。
——谷远,张也至此。
叛贼起先抗拒不开,张也大怒,命俱装甲士下马,翻城登墙。
城上这些叛军都是不入流的,加之前线恶战,弓弩利器都被韩雄提前调去。
一切轻弓软箭射下来,将甲士射成刺猬一般——然而没什么屁用!
具装骑士挂着几斤箭矢,就这样一直往上爬去。
叛军崩溃,城破。
——犁亭县,望风而降。
——武乡县,长水骑奔袭到此时,已是后半夜了。
城中乱局甚凶,城门也被冲开,两帮人马在城门底下杀的不可开交。
长水骑杀到后,立即大呼:“我等六皇子部,愿从殿下命者向左!”
哗啦一声,大批人往左跑去。
长水骑纵横,骑枪一指:“左皆杀之!”
立左者一看这架势,疯狂往右边奔去。
长水骑直管猛冲左边。
这些叛党,要么选择现在死,要么暂时冒充抵抗派,事后清算再死。
——沁县城、襄恒城,因此地已靠近太原了。
除了极少数天分超然者,几乎没有败军逃到此处,所以消息也最为荫蔽。
但是耳聪目明的高层,还是从那些极少数逃回的人口中获知了消息,而后:弃城北走!
此二城,不战而复。
——涅县城,是上党往太原方向最后一座城。
出了涅县再往北,便是羊头山。
来此处的是丁斐,可此地距张梓已经很远了。
在丁斐大军赶到之前,有一人先抵此处——薛定。
薛定,并未和败军一同逃窜,而是独行。
他认为,和败军同行目标太大,是极危险的。
文弱之人,才需兵马傍身。
凭他的本事,在逃窜之时,兵马只会成为其束缚。
他走马至城下,并于此公开了身份。
城上守军大惊:“将军何以单骑到此?!”
薛定的身份,在整个叛军序列当中,除太尉、大将军外,当属军中第三。
这样的人物,怎会光杆到这后方?
“前线军败,我被迫撤回。”
“尔等但见败军,可拒而不入,让他们来前路羊头山寻我便是。”
薛定如是道。
此言一出,城中哗然,立时陷入了纷争。
这些事情,薛定可管不着。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保全自己,而后是尽可能收拢力量。
韩问渠,能扶则扶。
若不能扶,他将再往大漠,逍遥自在。
公开身份,并留下这个消息后,他打马继续前行。
途中,他忍不住回头:“为何不见老师?难道……”
羊头山,属上党与太原之间的界山。
先前秦升、陆轩就是试图防守此山,将叛军封锁在太原境内。
可惜失败了,其一是因为此山对北不够险峻,二则是遭后背出卖,最终大败而走。
薛定换马奔逃,一路未歇,到了此地,身子骨再硬,也难免疲困。
“到了山上,便安全了。”
羊头山上,有晋王的左车骑将军赤延陀领军驻守。
败讯还未传至,这里远谈不上前线二字,因此防御松懈。
前行之间,蜿蜒山道上,忽见一人,跨马背对自己,同样手持一杆画戟。
薛定愣了片刻:“前方是谁?”
那人回过头,目有寒光:“师兄连我也不人得了么?”
“师弟!”
薛定恍然,而后大喜:“你终是想通了么?你是来接我的么?”
“你不喜韩公无妨,随我同往大漠,凭你我兄弟的本事,驰骋疆外,谁能奈何?”
来人,正是王颉!
王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老师可在?”
“不在。”薛定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败了,败在了六皇子手里。我一路北行,不敢有丝毫歇息,却未见老师回来……”
“是吗?”王颉蹙眉:“可惜了。”
可惜了?
有这样悼念自己老师的吗?
“可惜只剩你一人,没能手刃那老贼!”
王颉头一抬,眼中煞气爆发。
手中画戟一转,倒映着一月寒光,落在薛定脸上。
薛定大惊:“师弟你这是什么话?”
“汉奸,当诛!”王颉如是道,催马迫近。
薛定捏紧了戟杆,语速很急:“师弟!周彻以身入局,摧你王氏全族,害死王公!并州自上而下,人人皆为王氏不平。”
“他周氏弃你如敝履,你还要做他家的忠狗吗!?”
“周氏,一姓之朝;并州,是整个人汉人的天下!”王颉冷笑:“汉奸的理由,说服不了我王氏!”
他没有任何停留,胯下马越来越快。
方天画戟,也已抬起。
薛定大急。
可说什么都无用了,唯有抬戟迎接。
噗!
血光泼天。
薛定瞪圆了双眼。
咽喉处血管稀烂,血疯狂往外涌出。
无力倒地。
王颉捡起薛定的画戟,将其尸体钉在一颗粗木上。
上书七个大字:杀人者,并州王颉!
此刻的涅县城,也混乱成片。
因为前两城撤来的叛军到了!
涅县被迫开了城门,迎纳这些人入城。
大部分持继续后撤的态度。
毕竟韩雄都被周彻干挺了,就凭自己这群小杂鱼,拿什么去碰周彻?
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不准退!”
众人即将敲定时,一个乌延胡将走入场中。
他披着粗毛皮甲,面色彪悍,身后跟着几十个乌延武人。
座中汉人头领悉数起身,以拳抵胸见礼,随即慌张道:“朝廷势大,周彻宛如凶神,非我等能抵挡。”
“我们想退去羊头山,和左车骑将军共同防守,为你们挡在前头,抵抗周彻!”
来人不是所谓的左车骑将军,而是其人手下部将,闻言嘴角扯起冷笑:“用不着!”
他大步走了过来,一脚将坐在主位上的涅县令踹开,将脚搁在他的茶案上:“羊头山才多大?此地面南险峻,易守难攻,人太多反而添乱。”
“你们就在前面撑着,那条叫周彻的狗皇子要是敢围城,我们就沿山而下,袭其营盘,使他不能立足。”
“如此,方能为晋王稳住南边防线,静等大军抵达,明白吗?”
明白个屁!
话说得再好听,无非是让自己等人竖在前头做挡箭牌。
涅县令面露难色:“此计风险太大,况且如今上党诸城俱失,唯剩涅县一地,人心惶惶……”
砰!
那个乌延胡将一巴掌拍在桌上,盯着涅县令狞笑:“你在质疑车骑将军的决定?”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阐述实情。”
“行。”乌延胡将点头,冲他招了招手:“我方才没有听清楚,你过来再说一遍。”
涅县令走到他面前:“涅县实不可守……”
嗤!
乌延胡将忽然从腰间抽出刀来,另一只手则拽住了涅县令的头发。
涅县令大为惶恐,正要开口求饶,对方将短刀贴在他脖子上。
就像过年杀鸡那般,猛地划了一刀!
“呃——!”
涅县令两脚一伸,当即没了动静。
砰!
乌延人将涅县县令尸体撇在地上,将刀往桌案上一插,脸上满是快意:“还有谁有异议!?”
痛快!
在此之前,也就是并州还归汉人朝廷统辖的时候,汉人的地位是极高的。
而且在面对汉人郡守时,他们的汗王都需要持礼先拜。
汉人征讨某一处时,便会发出一道召令,征他们为义从部队,在前面负责开路。
不听话?
那强敌不打了,先收拾了你再说。
像西原这样的大国汉人灭不掉,灭你个部族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就算你跑得快,也可以焚烧你得草场,把你从西赶到东、一直赶到大海里去抓鱼;要么把你从南赶到北、赶到极北去喝西北风。
可就这几日,自打晋王上位,为了拉拢他们,乌延这些异族地位天翻地覆!
众人噤声,纷纷低头:“谨遵车骑将军命!”
“这就对了嘛!”
乌延将领咧嘴笑了起来,冲他们努了努嘴:“去,正好逃了不少人来,去挑几个丰腴点的大户美妇来。”
“记得啊,要白皙好看的,别拿衰货来忽悠我!”
“是!”
涅县南,丁斐一路奔袭。
在得知涅县状况后,他命所部褪去衣甲,换上叛军衣服,而后混入城中。
涅县正大肆收拢败军,根本没想到朝廷军一口气能追这么远。
毕竟,败军逃这么远是为了逃命,你们图啥啊?
“不对!”
在丁斐带着人成批入城时,还是被守城的曲侯察觉了。
这批人虽然面带疲色,但一个个眼神坚定,扫过人群时带着审视和杀意。
而败军是仓皇如鼠的,焉有这般气势!?
“反应不错,可惜,迟了!”
丁斐狰狞一笑,一刀将他面庞砍成两半。
脑浆像汤水一样泼了出来。
城内哗然而乱!
丁斐发兵猛攻,成功夺取涅县。
砰!
县寺大门,被他一脚踹开。
当中靡靡之音方止。
一个白皙丰腴的美妙妇人,正被一个胡人压在榻上。
听到动静,乌延人这才猛地回头,显然一愣:“你们是什么人?老子的人呢?”
扑通!
丁斐将头颅一掷。
身后的越骑营军士也将头颅抛出。
滚的满堂都是。
乌延将领喉咙一滚,手哆嗦着往腰边摸去。
这帮人给他的感觉,很像他以前接触的汉人——嚣张跋扈砍了他们几百年的汉人……
“六皇子麾下,领北军三校骑兵中郎将丁斐,并北军越骑营诸军在此。”
丁斐睥睨他一眼,扶着刀走了进来:“说吧,你是哪家的胡狗?”
“北……北军?哪个北军?”
“就是你认为的,打了你们祖宗几百年的北军。”丁斐冷笑。
扑通!
乌延将领扑通一声跪下:“汉军爷!俺是乌延部的。”
“小人有眼不识真神,是被韩问渠逼迫来此,这才冒犯了汉军爷的威风,爷爷高抬贵手,别跟我这样的牲口计较。”
“俺给爷爷磕头了!”
榻上刚被折辱的妇人,顾不得悲伤,呆滞当场。
——p:婚礼原因忙的不可开交,赶着更的……好像章节错乱了!我现在去改,今天熬夜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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