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周来顺忍不住感慨道:
“真想不到啊,大兄弟,我头一回见刘三哥这样,你可真能耐。”
“来顺哥,刘三哥以前在山上当过土匪?”
林川此时也完全接受了和年轻版姥爷称兄道弟的现状,开口问道。
“嗯,解放前,兴安岭上好几波,俺们不叫土匪,叫绺子,三哥在最大的那一拨里,是四梁八柱里的三梁。”
“四梁八柱是什么?”
“嘿,四梁八柱就是绺子里的头目,除了大当家,就是四梁八柱,共八个人,分两拨,一拨里四梁,一拨外四梁,三哥就是里四梁里面的炮头,外号顶天梁,号称枪法箭法双绝。”
“那三哥干过这个,解放以后,怎么没有被……那啥?”
“嘿,都是乡里乡亲的,而且三哥他们原本都是劫富济贫,屯里家家户户都受过恩惠,后来三哥他们又跟日本鬼子干,那都是山神爷护佑着呢,干部也都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不过听说别的地方有抓得紧的,吉林那边枪毙了不少。再说了……”
“再说啥啊,来顺哥?”
“我跟你说啊……”
周来顺降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这刘三哥,在部队里有关系,硬着呢……”
“你咋知道?”林川问道。
“我咋知道?”周来顺眼珠子一瞪:“高级社的社长,就是部队下来的,跟他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
“哦……”
“这事儿你别跟外人说啊……”
“哈哈来顺哥,我能跟谁说呢?这儿我都不认识别人……来顺哥,你再给我讲讲四梁八柱……”
“哈哈哈,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还是三哥喝醉酒讲的。哎你酒量怎么样?”
“能喝半斤。”
“哎哟,那就行。以后有机会,你把三哥灌醉,能给你讲一宿。”
说着话,两人回到了老房子。
这栋老房子,其实也是林川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只不过他小时候住的,是用砖瓦重建的房子。而现在的老房子,是用黄土脱坯建起来的,黄泥墙已经十分老旧,甚至有些残朽。
门窗和泥墙交接处,缝隙大得惊人,窗棂歪歪斜斜,有的地方已经腐朽,轻轻一推,就发出“嘎吱”的声响。屋顶铺的麦秸明显补过好几次,看上去好几种颜色,像是给房顶打的补丁。
“猎弓?叔,我能试试吗?”
院子里,看到林川带回来一把猎弓,周铁栓搓着双手,羡慕不已。
“我也要!”
“我也要!”
周铁柱和周铁蛋不甘人后,纷纷举手。
周秀兰看三个哥哥都开了口,习惯性的跟上:“我也想要……”
林川哭笑不得:“你们也拉不动啊。”
周铁栓不服,说道:“我力气大,肯定能拉动!”
林川笑着把弓递给他:“那你试试?”
周铁栓一脸兴奋地接过弓,举在身前,一手拉住弓弦,“嘿”的一声……
可脸憋成了酱腰子,那弓还是稳稳当当,根本拉不开。
见大哥都拉不开,周铁柱和周铁蛋顿时怂了。
只有周秀兰不明所以,嘴里依旧喃喃道:“我也想要……”
林川低下头,轻声说道:“秀兰想要,我给你做个小的好不好?”
周秀兰忽闪着大眼睛,开心地点点头:“好~”
周铁栓三兄弟互视一眼,不知道叔为什么只给妹妹做,不给他们做。
林川忍住笑意,心说:我得先让我妈开心了,才能顾得上你们这些舅舅。
他开口问道:“你们也想要弓吗?”
周铁柱和周铁蛋像俩神经病一样,拼命点头。
林川点点头:“行,好好帮家里干活,我从山里回来就给你俩做。”
两人欢呼雀跃,撒腿就跑,争着抢着要去帮忙扫地烧火铲鸡屎。
林川看着周铁栓,问道:“你咋不要啊?”
周铁栓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叔,做这个很麻烦吧,我不想让你辛苦。”
“辛苦啥?给他们做玩具,不辛苦。”
林川笑起来,“我给你做一把能打猎的,不是玩具。”
“真的?”周铁栓眼圈一红,浑身都抖了起来。
“那还能有假?”林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答应给你做,就会给你做。”
“谢谢叔!”周铁栓扭头就跑,便跑便抬起胳膊,拿衣袖擦眼泪。
周秀兰大眼睛看着周铁栓的背影,说道:“大哥为什么哭?”
“大哥开心,所以才哭。”
“开心?”周秀兰蹙起眉头,想了想,咧开嘴,“不应该这样婶儿的笑吗?”
林川坐在板凳上,将周秀兰轻轻抱在怀中,说道:“有时候,人太开心了,就会哭出来。”
“所以你昨天哭,是因为开心?”周秀兰歪着脑袋问他。
林川点点头:“对,开心。”
……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密林的深处,两个身影俯低了身子,朝一处灌木丛慢慢摸了过去。
灌木丛里,出现了一只斑鸠的影子。
林川冲身后的周铁栓打了个手势,两人蹲了下来。
说起斑鸠,林川只在小时候吃过,肉质很嫩。长大后,斑鸠也成了保护动物,更是很难吃到了。眼前的斑鸠他只看到一只,长得有点像肥鸽子,身体浅灰色,羽毛中夹杂着棕红色,这会让它很容易隐藏在树丛之中,不被天敌发现。
周铁栓见他迟迟不射那只斑鸠,心中好奇,问道:“叔,你咋不射它呢?”
林川目光紧紧盯着斑鸠,回答道:“等另一只出来。”
周铁栓一愣:“另一只?”
“嗯。”林川点点头,“斑鸠一般都是两只在一起,那里应该是他们的窝。”
“斑鸠窝?”周铁栓咧嘴笑起来,“说不定有蛋。”
“大冬天的,不一定有。”林川笑起来,“不过也说不准,一会儿看看。”
两人等了一会儿,果然不出所料,灌木丛中又多了一只斑鸠。
两只斑鸠靠在一起,你啄啄我,我啄啄你,互相梳理着羽毛。
“来了。”
林川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屏住呼吸,拉弓搭箭。
他蹲在地上,用的是平射技法,对稳定性要求更高,不过这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背部的肌肉群在伸展,力量延伸到肩膀和手臂。
黑色箭镞散发着寒光,这种索伦鈚箭的箭头,用来打斑鸠的话,属实有些可惜。因为它能造成较大的伤口,更适合猎杀野鹿、狍子之类的大型动物。
“嗖——”
一箭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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