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法活了!”
一声惨嚎,将李天明惊得一激灵。
茫然地看向四周,一张张记忆深处熟悉的脸,让他不禁恍然。
那是……四叔?
死了几十年的人,咋变得这么年轻了。
还有眼前这个正哭天抢地的女人。
分明就是孩子的姥姥。
李天明已经快记不起她是哪年没的了。
等等!
他自己不是也死了嘛!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天明啊!”
又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李天明眼前,惊得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早死了几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任谁都得吓一跳。
杜立德的眼神闪烁,满脸尴尬,张了半晌嘴,才挤出来半句话。
“那个……都是鹃儿不懂事,你……”
无数的记忆片段开始疯狂冲击着李天明的大脑,仿佛过了很久,却又好像只有一瞬。
这是……结婚那天?
“哥!他们也太欺负人了,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个姓庞的我知道他们家住哪,咱现在就找去,不把他腿打折了不算完。”
见李天明身形摇晃,身旁一个年轻人连忙上前将他扶住,愤愤的大声嚷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天亮!”
看清了那张脸,李天明反手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胳膊,声音颤抖,目光之中满是激动。
他清楚的记得,李天亮是四十三岁那年,因为癌症走的。
熬了大半年,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想吃个黄桃罐头,等买来弄下一块含在嘴里,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没过10分钟,就在李天明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哥!你……”
对上李天明的目光,李天亮也是一怔。
“走,回家!”
只片刻,李天明就大概捋清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回……回家?”
李天亮怔愣半晌,一把甩开李天明的手。
“他们老杜家都骑在咱脖子上拉屎了,哥,你说……回家?”
说着,怒气冲冲的上前,揪住了杜立德的衣领。
“姓杜的,你收了我们家的彩礼,我们只管你要人。”
杜家这边的亲戚见状,即便自知理亏,也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在家门口任人欺负了,纷纷上前将两人隔开。
“干什么,想打人啊!”
“撒开,你一个晚辈,有你什么事?”
“有话好说,别动手!”
杜家人刚一动,来接亲的李家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刚刚就一直憋着火,出了这么大的事,老李家的脸都让人给扔地上了。
这里是李家台子,还能让外姓人给欺负了。
双方一阵推搡,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了。
“都别动!”
李天明喊了一声,上前将自家的兄弟都拉开了。
同辈的兄弟中,李天明排行老大,还是很有威信的。
回头看向了杜立德。
刚刚还在叫嚷的杜立德对上李天明的目光,也感觉一阵心虚。
就算是说破大天,这件事也是自家的不是。
就连正坐在地上撒泼的女人也止住了干嚎。
结婚当天,闺女跟人跑了,做出这么没脸的事,往后他们在村里也抬不起头。
“天明,你看今天这事……”
李天明深吸了一口气,模糊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
这是他结婚的日子。
1970年10月7号。
也是他憋屈了一辈子的开端。
上辈子,那个跟他过了将近七十年的女人,就是在结婚当天闹了这么一出。
李天明兴冲冲的带人来接亲,结果到了杜家,却被告知新媳妇不见了。
后来还是杜鹃的妹妹说,她一大早就偷偷的跟着兴家店一个姓庞的跑了。
前世的李天明年轻气盛,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带着本家兄弟们追到了兴家店,找到那个叫庞秉新的人就是一顿胖揍,后来还是杜家带人把哭闹不休的杜鹃给绑了回来。
本来这门亲事算是黄了,李天明也不可能要一个心思不在他这儿的女人,可后来也不知道杜立德和李父说了什么,某天夜里,杜鹃被送进了李天明的房间。
李天明还记得,那天晚上,李天明和几个叔伯、兄弟喝得酩酊大醉,等一觉睡醒,发现杜鹃已经在他的被窝里了。
那个年代出了这种事,就算是哑巴亏,李天明也只能咬牙忍下。
否则的话,老杜家告他一个流氓罪,不是蹲笆篱子,就是挨枪子儿。
可李天明每每想起接亲那天的事,就觉得窝火,一辈子也没给杜鹃好脸色。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回到了这一天,李天明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憋屈着过一辈子。
“老叔,这事不算完!”
说完,招呼着兄弟们,推上找村里借来的自行车,就准备走。
“哥,你咋还没钢火了,就让姓杜的这么欺负咱老李家?”
李天亮从小就是个暴脾气,眼瞅着亲大哥的媳妇儿都让人给抢走了,哪里还能忍得了。
“我说了,回家!”
现如今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李天明躲这一家人还来不及呢,哪还能再被他们给缠上。
至于今天的事,自然不能这么算了。
可两家人现在打一架,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再说了,和他一起来接亲的,除了作为长辈的四叔,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动起手来没个轻重,闹出大事就不好了。
眼见李天明带人要走,杜立德赶紧上前一把攥住了自行车的大梁。
“天明,你可不能走啊!小鹃就是一时糊涂,这样,我带人和你一起去,那个姓庞的糊弄了我闺女,咱们不能饶了他。”
杜立德可不能让李天明走了,否则的话,他在村里可就真没法做人了。
呵!
李天明发出一声冷笑。
“老叔,怎么教闺女,那是你自家的事,你闺女不愿意跟我,我也没那么厚脸皮,非得上赶着往跟前贴,可今天闹的这一出,不给个交代,往后让我咋在乡亲们跟前抬头做人。”
杜立德这下彻底慌了,杜家在李家台子是外姓,拢共就那么几户人家,真要是把李家给得罪了,往后怕是没法在村里立足。
“行,天明,这事……叔一定给你个交代。”
说着,也只能无奈的撒开了手。
“哥,就这么算了?”
李天亮还是不甘心。
算了?
怎么可能。
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李天明没说话,推着自行车便走,跟着来接亲的兄弟们见状,也只能跟了上来。
杜立德呆愣着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耳边听着村里人指指点点,一张老脸也是憋得通红。
“走,把那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给老子抓回来!”
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往老宅的方向走,沿途看到的一切都让李天明感觉恍若隔世。
村里的大戏台是01年,还是02年拆了的?
那片土岗子差不多是98年,县里出钱给平的,为了抢宅基地,村里人不知道打了多少架。
还有这条河,小时候没少摸鱼捞虾,后来也被填平了,孙家的老大就是淹死在了这条河里。
拐下那条土坡,前面的大院子就是老宅了。
院门大开着,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婚宴,此刻却寂静无声。
李学成黑着一张脸坐在屋门口,旁边站着的,是个面相刻薄的女人。
见李天明带着人进了院子,女人冷笑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回屋了。
“咋回事?”
两家都在一个村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早有人过来报信了,现在怕是已经传得全村都知道了。
李家老大的媳妇儿,让人给抢了。
而李天明却连个屁都没放,就带着人来回来了。
“杜鹃跟人跑了!”
李天明说着,把自行车停好,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你个没出息的窝囊废玩意儿!”
李学成气得两只眼像是要喷出火来,起身抄起凳子就扔了过来。
媳妇儿让人给抢了,连个屁都不放就回来了。
李天明侧身躲过,冷冷的看着李学成。
“甭说没用的,让那个女人出来,正好亲戚们也都在,有话今天就当面说清楚了。”
李学成闻言大怒,刚要说话,就被从屋里跑出来的女人给拽住了。
“说清楚就说清楚,当初说好了的,结了婚就分家,你这婚……结没结成的我不管,反正钱花下了,你就得认。”
女人的声音尖刻,神色凉薄,没办法,谁让人家不是亲的呢。
“哥!”
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快步走了过来,手上还牵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拉住了李天明的袖子,眼神之中满是惶惶不安。
这正是李天明的两个妹妹,李蓉和连名字都还没有的小五。
看到这两个小姑娘,李天明顿时感觉心口一阵刺痛。
“没事,有哥呢!”
努力平复下情绪,抬头环顾四周。
窝里横的亲爹,偏心眼的后妈,年幼的弟妹,加上没长成的他。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崩开局了。
不过现在重来一回,李天明发誓,这一次,他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李家台子这个地方靠山傍水,上辈子慑于条条框框,还有自身的见识,干什么的都束手束脚的。
如今重新来过,凭空多了几十年的见识,李天明就不信,他会比别人过得差。
杜鹃不愿意跟他,被别人给拐跑了。
李天明现在只想说:跑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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