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期已到,秦愫再次出现在大牢。
随着开门声响起,陈玄之却看见了两道人影。
除了镇抚司话事人秦愫外,还有一名扎着丸子头的中年男人。
陈玄之虽认不得此人,却能清楚嗅出他身上的阴鹫气息。
而且从此人的装束来看,应该是某位镇抚司百户。
“时间差不多喽!”
“陈玄之,请做出你的选择!”
秦愫面无表情地来到铁栅栏前,媚眼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冷意。
“六公主,此案有蹊跷!”
陈玄之表现得不卑不亢,一副杀身成仁的姿态。
反正当太监是不可能当太监的,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当太监!
一直双手拢袖的刘世开口了,不怒自威。
“陈玄之,当初案发之时,你可没说过此案有蹊跷,如今来这么一出,可是想拖延时间?”
不愧是镇抚司百户,好大的官威!
一上来就打算从心理层面碾压陈玄之。
“属下不敢!但属下已从卷宗和证物里,找到贡玉不翼而飞的线索。”
大丈夫能屈能伸,陈玄之适时地低下了头。
“哦?单凭卷宗和证物就破案了?”
这倒是让秦愫吃了一惊,她瞥过牢房内的木匣,目光微微一亮。
身在天牢却能弄来案子的卷宗及证物,倒是小瞧他了。
这等心智和手段,不当太监还真是浪费了!
要知道,案发之后这些卷宗、证物分别交由镇抚司、东厂、大理寺传阅,却无人能看出端倪,只当作陈玄之等人护送不力所致。
她自认亲手所设之局滴水不漏,又怎会有瑕疵?
这无疑勾起了她的兴趣,想听听陈玄之怎么狡辩:“好,那本宫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可你若是敢信口雌黄,下场可不止砍头那么简单了......改凌迟!”
“禀六公主,贡玉一案并非我等渎职所致,而是有人以假乱真,设局私吞了贡玉。”
陈玄之没有再故弄玄虚,一上来就开大。
铁栅栏外的二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还真让陈玄之找出了破绽。
得亏天牢内没有他人,否则传出去必然要掀起惊天巨浪。
“荒谬!本官就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待本官亲自送你上路!”
刘世眯着眸子,朝前走了一步,压迫感扑面而来。
“刘百户,不急。”
秦愫抬手拦下了刘世,美眸中竟带着期待的意味:“接着往下说。”
陈玄之也知道,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属下分别从这两份卷宗中,找到了以下疑点。”
“其一,我等途经的断桥,是从上往下坍塌的。”
“这能说明什么吗?”
秦愫抱臂环胸,一双桃花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玄之。
“当时正值暴风雨天气,断桥所跨的河流虽潮势汹涌,却远未到能冲垮石桥的程度。”
陈玄之淡定解释了起来。
“你为何如此肯定?”
秦愫摆出了倾听姿势。
“倘若桥梁被河流所冲垮,理当从中间朝两侧扇状断开,而之所以从上而下倾塌,说明有人事先在桥上做了手脚,使得桥身架空不稳,才酿成了此次所谓的意外!”
“如果六公主存疑,大可让人打捞石桥遗骸,定能找到人为破坏的蛛丝马迹!”
陈玄之的说辞铿锵有力,犹如巨石投湖。
“其二,打捞上来的贡玉不足十分之一,若是寻常玉石,其重量皆能沉入河底,就算河水再汹涌,百丈之内也定能寻得影踪。”
“其三,贡玉无一完好全作碎玉,试问这水流比大平地还要坚硬?一整车贡玉落入河中,竟无一完好?”
陈玄之直接指出要害。
“综上三点,可以断定此趟贡玉全为赝品,不仅比真玉要轻,还要更加易碎,所以才在河水的冲撞下无一完好,顺着汛潮一路漂流无影无踪,酿成了不翼而飞的假象。”
“加之种种线索,先是选择在刮风下雨的天气,让我等前去运送贡玉,再到紧迫的检验时辰,逼迫我等更改路线,再到断桥碎玉等等......足以珠连成线!”
最后,陈玄之掷地有声,似乎对自己的推理有十足的信心:“真相只有一个!这些贡玉从一开始就被替换了,我们只是背锅的替罪羊罢了!”
“那又如何?这一切都是你的推理想象,何来真凭实据?”
刘世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看向陈玄之的目光也愈发阴沉。
“这便是证据!”
陈玄之丝毫不慌,摊开了手掌心,亮出此趟所运送的血玉证物。
此举,就连秦愫也为之动容。
她所用替换贡玉的料子,乃费尽心思寻觅而来,与真品有九成九相似,不可能被看出端倪:“正如你所见,这都是上等血玉,经过大内工匠鉴定,又岂会是赝品?”
陈玄之娓娓说道:“不错,单从外观上看,无论是纹理还是色泽,这些血玉的确与天然形成的无异,找不出任何瑕疵,极为逼真!”
“但属下还有一种鲜为人知的鉴伪方法!”
陈玄之干脆现场开课,手把手教学。
只见他将血玉证物置于双掌之中,继而来回摩擦,重复着昨夜的步骤。
正当二人不解之时,陈玄之将搓热的玉碎,递到了两人鼻尖前。
一股淡淡的羊血腥味散发开来,与潮湿的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等赝品名为羊血玉,首先将玉器塞入活羊体内,经一段时间后取出,便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但通过手搓发热的手段,仍会散发出淡淡的羊血腥味!”
“公主,我镇抚司有内鬼啊!”
“你......”
刘世瞬间被吓得年轻了几十岁。
惊的不是血玉造假的过程,而是陈玄之揭开了他们的秘密。
“六公主,此人留不得啊!”
他骤然握起了双拳,大袖无风鼓动。
陈玄之强作镇定,他已给出了破案的方向,总不能这般不讲道理吧?
转念一想,却是心头一颤。
不对,十分之一百不对!
刘世这话什么意思?
陈玄之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规矩他懂,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眼下他只希望洗脱身上的罪名:“望公主查明真相,还我等一个清白!”
秦愫黛眉微挑,耐人寻味地看向刘世:“刘百户,家里养了鬼你知不知道?”
刘世愣了一下,一时摸不清态度,并未作答。
“养了鬼都不知道?”
幽暗潮湿的天牢中,突然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不错,的确有内鬼,这个内鬼,正是本公主。”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68read.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