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德王国的丰收女神教会总部并不在其王都，而是坐落在沿海高地的中型城市珀斯比中。

在罗尔德王国语中，珀斯比的意思是繁荣。相传这座城市是在丰收女神教会传入罗尔德王国时建立的，当时的枢机主教团起了这个名字，以表示对这片土地的祝福。

时过境迁，这片土地也确实不负众望，成为了罗尔德王国最繁荣的省份之一。

“这珀斯比虽然沿海而建，但它靠近海洋的地方是悬崖峭壁，并没有建造港口的条件，能发展起来靠的是丰收女神教会总部和当地的旅游业。”莱莎给奥斯汀介绍着这座城市的情况。

“罗尔德王国的人还会旅游吗？”奥斯汀问道，“我以为他们这辈子就是被钉死在自己的土地和工作上的。”

“那只是底层民众罢了。”莱莎摇了摇头，“实际上罗尔德王国还有五分之一的‘自由人’——也就是那些小老板、高级技术人士以及贵族和神官群体。这里的旅游业就是提供给这些人的。”

奥斯汀撇了撇嘴，又想起了那个小老登。

“说不定凡尼亚正在做的事情才能给这个国家未来。”他冷不丁感慨道。

莱莎没有接话，偏过头看向车窗外。沉默片刻后才喃喃道：“或许吧，但她可能看不见那一天到来。”

奥斯汀愣了一下，追问道：“为什么？”

莱莎依旧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罗尔德王国有这样非人的治理模式却还能长存于世间，就是因为【枯朽】需要这样一个王国，只要神明还需要它，只要需要它的神明还存在，那要推翻它就是天方夜谭。”

奥斯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凡尼亚只看到了自己，或者说凡人能看到的东西。她和她的同伴认为只要杀掉压迫民众的神官和贵族，这个国家的底层民众就能获得解放。但不是的，他们或许可以打破这个体制，但神明的需求还在，祂会扶植新的代理人，建立一套新的体制。”

“到最后，似乎全部东西都被替换了，什么都变了，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有变。”

“可我们不是会帮助她吗？”奥斯汀问道，按照计划，他们现在就要去阻止【枯朽】的行动。

“做不到的。”莱莎苦笑一声，“我们这次说不定能阻止祂，但下次呢？下下次呢？只要祂还存在，那就必然会一直如此。”

“那如果我杀了祂呢？”沉默了片刻后，奥斯汀低声道。

莱莎转过头瞥了一眼他的胸口，足以弑神的力量现在就封存在那里。

“你怎么杀祂？”她问道，“你知道这力量怎么使用吗？你知道怎么找到祂的真身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杀了祂，没了【枯朽】还有【欺诈】、【死潮】等等等等，只要‘神明’还存在，来自于祂们的压迫就不会改变。”

“那我的宿命呢？我的宿命不就是弑神吗？把祂们全杀了不就好了？”奥斯汀的声音拔高了一些。

“然后呢？”莱莎双手交叠在双腿上，“神性和信仰不断累积，总会有凡人再次成为真的神明，你杀得完吗？”

奥斯汀抿起嘴，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宿命……”

“你的宿命是断绝神明，你必须要保证这世界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神明诞生，再也不会有外神降临。”

奥斯汀一怔，有些懵懂。

“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彻底断绝神明，或许现在的世界上没人知道怎么做，所以我们需要研究的时间，等到有把握彻底斩断神明的未来时才能出手。”

“现在还不到时候，你明白吗？”

奥斯汀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能恨恨地砸椅子一拳。

“凡尼亚的革命是不会成功的。”莱莎语气认真地说道。

奥斯汀仰起头看着车顶：“那至少……至少救她一命吧。”

莱莎没有说话。

一路无话。

“他去哪了？”之前接待奥斯汀的那位罗尔德青年党党魁正坐在奥斯汀临时住的那房子的院子里。

面前半跪在地上的男子回答道：“他去了珀斯比，目的未知。”

“珀斯比？”小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珀斯比是丰收女神教会的“圣城”，但他们和教会没有什么交集，他确实想不出这人去那边做什么。

“你派人盯紧了，搁三小时，不，一小时给我汇报一次，千万小心，不要让人发现了。”

“是。”

“有什么发现吗？”小老头又转头问旁边另一位手下。

“没有。”那名瘦小的男子推了推眼镜，说道，“他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整个房子就像新的一样，他似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整夜。”

小老头眯起眼睛，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来时坐的船查得怎么样了？”他又问道。

那瘦小的眼镜男子表情有些古怪，犹豫片刻后说道：“他来的时候坐的船消失了。”

“消失了？”小老头瞪大眼睛回头看着瘦小男子。

奥斯汀来的时候乘的可是幽灵船，能查到就怪了。当上军部特派观察员之后他的档案就被封存了，以这些人的能力和水准很难查到他的信息。

“那他去珀斯比是怎么去的？”

“乘马车。”

“哪里来的马车？车夫是谁？”

瘦小男子摇了摇头。

这直接给小老头气笑了：“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过脑子？一个人来这里坐的是自己的船你查不到我还能理解，可是他到了我们的地盘上，联系一个车夫，联系一辆马车你还能查不到？”

那瘦小男子不敢说话，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

一直半跪着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抬起头大声道：“大人，交给我吧，我一定查得明明白白。”

“哦？你很有自信啊。”

“我保证完成任务。”那男子微微一笑，拍胸脯保证。

珀斯比城虽然是丰收女神教会的圣城，但修建的却不算太雄伟，甚至连弗莱明港都不如。

但一进城门，那种教会总部的感觉就扑面而来——入眼处尽是各种大小、姿态的丰收女神雕像，每家店铺的门口或店里都有一座。

并且和其他地方的丰收女神雕像不同，这些雕像表面似乎都闪烁着一丝神性的光辉。

莱莎眉头一皱——看样子这【枯朽】不仅是处于苏醒状态，祂自身的状态估计比想象中要更好。这样一来他们的行动恐怕会更加困难。

奥斯汀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从进城后就一句也没有提到过丰收女神或者【枯朽】，就连心中也尽量不去想这二者。

莱莎带着奥斯汀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酒店，进房间后第一时间拿出了那个提灯，待到提灯的光芒充满整个房间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有什么计划？”奥斯汀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观察着下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等。”莱莎做了几个伸展运动。

“等？”

“不管【枯朽】要做什么，那必然都是一个大动作，到时候我会有所感应，等到那时候我们再过去就行。”

奥斯汀点点头，这方面还是莱莎在行，他没什么好的建议。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得趁这段时间做些准备。”莱莎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些大小规则的神术水晶，“主要的两个准备，一是要收集一下情报，看能不能搞清楚【枯朽】到底要做什么，二是到教会总部附近布置一下这些神术水晶。”

说着她从袋子里取出一块神术水晶放在了桌面上，奥斯汀这才发现这些神术水晶和之前他们用的并不一样。

这些水晶在光下会显现出淡淡的蓝色，仔细看的话还能在其中心位置找到一丝细细的金线。

“是海神？”奥斯汀挑眉，问道。

莱莎轻轻点了点头。

奥斯汀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神术水晶可不是莱莎能拿出来的，他没想到这件事情背后居然还有海神的影子。

也是，仔细想想的话他们毕竟是在和一位神明对抗，在不动用弑神之力的前提下，如果后面没有同等量级的存在支持，基本可以说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如果背后没有支持，我也不敢在凡尼亚面前那样说。”莱莎收起水晶，“这些神术水晶的具体作用我也不清楚，但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海神的气息。”

“祂……苏醒了？”奥斯汀瞪大眼睛。

莱莎摇头：“按照索菲娅的说法，应该还没有。”

说到这里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索菲娅也会来，她会站在我们这边。”

奥斯汀皱眉，在帮助索菲娅找回身体后他们就没见过几次了，他询问玛丽安奴后者也语焉不详。

索菲娅似乎一直在坚定地做着什么。联想她的身份，奥斯汀猜测可能是和反抗海神有关，但这次她又站在了海神这一边。

信息太少，让人摸不着头脑。

莱莎没有修整的意思，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带着袋子离开了住处，奥斯汀休息了一会儿也决定出去看看。

如果说一座城市里什么地方最好打听事情，那一定就是那座城市的酒馆。

丰收女神教会并不禁酒，这圣城内的居民又不属于底层，因此城中酒馆不少，每一家都坐了不少人。

奥斯汀想了想，没有选择距离教会总部最近的，而是去了一家距离不近也不远的。

一进门，和其他地方酒馆的那种嘈杂不同，这酒馆里回荡着悠扬的音乐，喝酒的顾客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小声聊天。

奥斯汀眉头一皱——这种地方可不是收集情报的好选择。

他刚想转身离开，眼睛却瞟见了什么，脚步定住，挠了挠头后走向一个空着的小桌。

“要喝点什么？”服务生走上来，微笑着问道。

奥斯汀笑了笑，说道：“要一杯精麦。”

这是罗尔德王国特产的精酿麦酒，据说罗尔德王国人从下到上没人不喜欢这种酒。

点完后，他拉住准备离开的服务生，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顺便请那边那位先生喝一杯。”

服务生回头看去，只看见了一个半趴在桌上的中年男人。

“好的，先生。”

酒很快就上来了，服务生将酒递给那中年男人的时候特意指了指奥斯汀，奥斯汀回以微笑。

那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会儿，端上酒杯走过来，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奥斯汀对面。

“你好，朋友，谢谢你的酒。”他和奥斯汀碰了一杯。

奥斯汀喝下一口酒，笑着问道：“神官先生有什么烦心事吗？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那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将那里的一枚麦穗形状的徽章摘下，尴尬地笑了笑：“让您见笑了。”

丰收女神教会没有禁止自己的神官喝酒，但出于对自身形象的维护，教会的神官一般不会在公共场合饮酒。

这位神官脱下了自己的袍子，也拿下了项链，却唯独忘记了别在胸口的徽章——严格意义上这并不是丰收女神教会的徽章，只是最近流行于神官间的装饰品。

“没关系，我能理解。”奥斯汀笑了笑，“要不然我就不会请你喝一杯了。”

中年神官闻言又是一顿感谢，随后才悠悠开口道：“实不相瞒，最近确实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放在平时，他根本不可能和一个刚认识的人说这些，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开口了，并且或许这些事情找一个陌生人说会更好呢？

奥斯汀没有接话，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势。

“家里遇到了一些变故，我的妻子和孩子都病了，我把我的所有积蓄都投了进去，但他们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他说着说着捂住了脸，“最近听朋友介绍了一位墨尔斯克第三帝国来的医生，他信仰知识与智慧之神，据说医术高明，可恶已经没有钱了。”

“神官的津贴呢？我记得这是很大一笔钱。”奥斯汀多少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神官的津贴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发了，自从战争开始后就没发几次。”他苦笑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奥斯汀眨了眨眼睛，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我或许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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