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带的粮食并不多,一路上只供我们走到泽翁尼卡,当然,如果粮食不够的话,我们仍旧可以从路过的村子里,用第纳尔换一些粮食。”
“毕竟,我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筹备、和装运武器和盔甲了。”
商贩对着丹提醒了一句,他示意丹一路上最好不要惹是生非,尽量早早的将货物押送至泽翁尼卡。
丹全副武装,他坐在覆盖马铠的战马之上,听到了商贩的提示后点了点头,催促着马匹向前走去。
“或许,我们可以先去我们路过的第一个村子,俄尼卡,去那里多换几天的食物,万一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耽搁,哪怕拖延了几天抵达泽翁尼卡,我们也不至于饿肚子。”
拉蒙说道。
他骑着一匹马,他的盔甲和武器在【归乡者】中显得格格不入,其他人都是金色鳞甲的骑兵札甲以及帝国精制的军刀,而拉蒙的装备则是从市场中采购的,品质一般的护甲和铁匠打造的铁质帝国剑。
......
冷风将盔甲吹的寒冷无比。
一行人走在路上,脚下踩着的泥土咯吱作响。
很快,随着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一个村落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里就是俄尼卡。”
“是西帝国与波罗斯交界的第一个村落,希望他们没有被战火波及。”
“至少,法戎和克罗托耳都不像是残忍之辈。”
拉蒙说着,跟在丹的身后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走着,马匹一声嘶鸣,扬起了前蹄,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丹安抚住躁动的马匹,一手控制缰绳,一手拔着剑四处观望。
身后的商队也都拔剑,将货物围在中心,朝着四周警戒着。
丹吼道,
“什么人?出来!”
起初并没有回应,不过接着,周围的灌木深处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很快,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钻了出来,他们瘦的吓人,几乎是皮包着骨头,眼睛往外凸起。
不过他的身上穿着包裹住全身的布料或者兽皮,只有手和脸部一些皮肤裸露在外面,而在这些裸露的皮肤上面,被寒气冻得有些发青。
丹见是一个孩子,便放松了警惕,他将剑收入腰间剑鞘中,他尽可能的用着平和的语调问道,
“小孩,你在村口干什么?你们家长辈呢?”
一个孩子流着鼻涕,他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他呆愣地看着眼前身穿着豪华盔甲的大人,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他说道,
“大人,我爹爹在你脚下。”
此言一出,丹看向脚下,在杂乱的枯草中,刚才他竟然没有发觉,一个不知道死了多少久的尸体在他的脚下。
丹说道:“你父亲好像死了。”
小孩好像并不难过,他吸着鼻涕,他回应道,
“大人,我知道,我爹爹上午死的了。”
“我娘要我把爹爹带回家。”
小孩的脸上好像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他欢喜道,
“我娘说,把爹爹带回去就有肉吃了。”
......
毛骨悚然。
丹怒斥一声:“你在说什么呢!”
小孩被这一声呵斥吓得嚎啕大哭,很快哭声引来了村口人的关注,他们抄起木棍走了出来,他们一个个都和小孩的情况一样,骨瘦如柴。
一个个有气无力、宛如行尸走肉,他们举着如同枯朽如柴的肢体,或者不能说肢体,简直就是一些骨头架子,他们看见丹等人高头大马,在冬日毫无温度的阳光下闪耀着金色光泽的盔甲,以及似乎能够轻易的切碎他们躯体的锋利武器,他们顿时明白了丹是什么人。
他们举起木棍,流着泪哭喊着,仿佛受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委屈,他们哭着道,
“你们为什么又要来了,我们没有东西了。”
“我们只有这一条命了,而这条命也即将在这个冬天保不住了。”
他们哭丧着,无所畏惧一般,提着冻手的木棍、或者已经生了锈的耙子,他们摇摇晃晃的围了上来。
领头的人跪了下来,极其不标准且笨拙的趴在地上,他比阿特费尼亚村子的村长更像一只野狗。
阿特费尼亚的人们家中至少还有一丁点的存余,他还有一些板凳或者桌子,以及或许一张不大的毛皮,甚至还有一床还算保暖的被褥。
而眼前的这些人,丹能看出,他们已经是什么都没有了,大人们裸着上半身,瘦骨嶙峋,身上生长着各种的冻疮,甚至有些人的耳朵、手指以及破烂草鞋中透漏出来的脚趾,都被冻掉了。
他们几乎已经死了。
领头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悲凉,如同魔咒一般在丹的耳边萦绕着。
“大人!”
“为了帝国的战争,我们已经将前年、去年、今年、明年、后年以及未来十年的税收用家具、牲口、农具以及任何值钱的东西抵了账。”
“您已经从穷到不能再穷的俄尼卡的村民们手中,平均每个人的手中,奇迹般的压榨出了不可思议的税收。”
“我们已经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但是,请求您发发慈悲,让我们死的有价值一些,让我们的孩子多活一些日子,他们还小,自从出生他们就没吃过饱饭。”
“他们唯一吃过的肉食,就是我们的肉,他们喝过的唯一甘甜、温润的水就是我们的血,他们穿的唯一保暖的东西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以及我们的皮肤,他们如同遗弃的小狼崽子一样活着......但是他们还活着。”
“大人!”
“我们放下武器,跪在您的面前,不踏出俄尼卡一步,这已经是我们对帝国的最大的忠心了。
“我们不去东边的帝国乞活,那边的税收是我们的三分之一,而我们仍旧为自己是西帝国子民而荣耀,这已经是我们对伟大皇帝加里俄斯最大的虔诚了。
“我们打算死在这里,用我们的血和肉让我们的孩子挺过寒冬,请不要再拿走村子里任何的东西了,村子里剩下的,在市场上根本卖不出哪怕一个第纳尔了,而这些,已经是您的仆人最后最后的最卑微乞求了。”
“大人!”
......
俄尼卡村的哭诉在丹的耳中如同一把刀一样,每一句每一字如同刀绞一样,刺痛丹的神经。
丹下了马,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商贩觉得他会和村民说明情况,并满怀失望的离开,他认为丹这种在雇佣兵里混出名声的人,一定是那种冷血、无情以及理智的。
这些刁民?这是西帝国留下的祸端,一切由西帝国自身承担。
拉蒙觉得他会认真和村民道歉,说明自己粮食的短缺,并向他们承诺,当他们打道回府的时候,当冬天尚未结束的时候,他们会为村民们提供粮食和保暖的衣物。
当然,这些村民也不一定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然而,
只有莎拉知道丹会怎么做。
因为,他是拉文尼亚之子。
......
他们的粮食不多,他们如果将粮食分给了俄尼卡村民,那么除非中途补给,否则绝对撑不到他们抵达泽翁尼卡。
众人看着丹。
丹摘下了头盔,他向前走了第一步。
他将头盔丢掉,他又解开身上甲胄的绑绳,脱下金光闪闪的具状骑兵札甲。
他向前走去,两步、三步、四步......
他每一步都卸去了身上的一部分护甲,他将坎肩摔在了地上、他将护手丢在地上、他将板甲护腿卸下,丢在了地上......
当他抵达了俄尼卡领头人的身前的时候,他已经卸去了所有华丽的盔甲。
他里面穿着的是一件普通市民冬季常见的服饰。
褪去了光华的他,此刻看上去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渔夫。
他将瘦骨嶙峋的俄尼卡领头人扶了起来。
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
丹说,
“拉蒙,将我们兵团一半的粮食分给他们吧。”
拉蒙有些不舍,
“可是......”
丹打断了拉蒙。
他说,
“我是拉文尼亚之子。”
“我以神的名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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