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中方做什么?”
赵相易双腿交叉着,以一种算得上轻松的姿态偏斜在椅子里,像套子里的人,把自己摘得干净。
同理心,不存在。
这句话该被轻柔的女声复述,但话落了几个鼻息,厅内依然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从谈话一开始就隐到角落里的女人。她罩在黑色的袍子里,浑身上下只露出了半张脸,光洁的额头表明这应该是个秀气的亚洲面孔。
高淼咳嗽了一声,常笙的跑神被打断,抬头正好对上赵相易投过来锐利的目光。
责问,质疑。
这种感觉已经太久没有了,就像小时候做错事被大人抓包一样,心虚。
她打了个激灵,突然觉得丢人,身为一个记者竟然让话题的主导权被对方掌握。
迅速调整好状态,常笙面不改色的用阿语询问着对面穿军装的人,用还算镇定的发问不承认刚刚的失误。
“我们要和你们待在一起。”男人一字一顿的说出来,态度上不容置疑。
!!!
要求太直白,常笙下意识地要问这是什么意思,指尖忽然一紧,她被吓了一跳,口边的话,被抬头的目光给威慑了回去。
她偏头看了看,又什么都没有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随意的放在膝盖上,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食指上粗粝的感觉,提醒她刚刚不是错觉。
“阿国和中方一直是好朋友,是吗?”军官放下了手里的碟子,深邃的眼眶里蒙上阴沉“和卡、扎是朋友。”
常笙皱了皱眉,该翻译吗?她曲了曲有些僵硬的手指。
赵相易刚刚是什么意思呢?不想表态也不想得罪人,要演一出装聋作哑?她偏偏头看向高淼,他低头不知道在记录着什么并没有把注意力留给他们。
算了,做多错多,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做。打定这个主意常笙沉住了声,当没有听见。
翻译太久没有跟上,赤裸的挑衅呼之欲出,对话僵持了起来。
高淼和赵相易同时的皱起了眉,相互对视了一眼,前者使劲咳嗽了咳嗽。
“咳咳。”
“···”
“妹妹!”
赵相易看了眼旁边装鹌鹑人,这是什么?两个聋子要靠一个哑巴吗?
傻蛋!
“中方和阿国一直都是朋友。当然,如果有阿方的保护,那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赵相易缓慢的回答。
低沉的嗓音让冷凝的厅内起了点波澜,他不熟练的阿语让对面的人被显然的震惊到了,脸上露出了有点笑意的笑。
常笙同样意外的猛抬起了头,她刚刚理解错了吗?
瞄了一眼男人,没有表情的脸让人难猜。
“您会说阿语?”
“以前和父母来过阿国住过一段日子,会一点点。”
“一段日子?”
“对,来休假。”男人点点头,勾了勾嘴角“不过不是这里,在利波。”
他的解释让对面的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有点苦味的笑了笑“我都快忘了,利波以前也是一个旅游城市。”
忽略赵相易身上迸发出来驰骋的魅力,常笙莫名有种想为他拍手称赞的冲动。
不愧是带党徽的男人。
严肃活泼。
又切了一小块碟子里的甜品,她任由丝丝的甜意沁染鼻腔,竟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谈话算不上僵持,两方人很满意的站起了身,最起码表面上看,大家相处融洽,在握手中结束了这场对话。
送走人之后,高淼瘫倒在了椅子里“得了,本来说连机场都不用出,现在是直接打持久战了。什么事啊!”
“我一会给老家那边说明情况。”赵相易捏了捏鼻梁“你先和工地负责人那边沟通一下。”
高淼比了个OK的手势。
“所以···真的要继续留在这里?”常笙插进去了话,她皱了皱眉“我在阿国呆了一年了,卡扎从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他敢将我们扣到这里,就绝对不会怕什么舆论影响,我们要是真的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绝对一个都跑不了。”
她绝对不相信刚刚那个阿方高层说的话,他们连米苏拉他都能让,斯里坦远比不上米苏拉他的重要,要是坚持不住他们还是会撤退的,等到反对派进城,他们下场会好吗?
就算反对派不敢对中国人怎么样,城门失火还会殃及池鱼呢,外面的炮声根本就没停过。
高淼朝她摆摆手,毛糙的抓了抓头发,好像有点头疼的样子“是有点难办,不过妹妹别担心,不是什么事哈。”
刚刚的谈话的确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原本以为就是一个简单的撤侨行动,但是现在问题好像上升到了另外一个高度,只是这些是他们需要处理的事情。
常笙小姑娘嘛,年纪轻轻的就来到这乱到没边的地方,安抚为主安抚为主。
他看人过于紧绷的状态,双手一拍腿站起了身“今天晚上辛苦了,妹妹吃饭不?刚刚的库纳法都给我吃饿了。”
“吃饭去!”他顺带着招呼着旁边的男人“老大走啊!”
赵相易赵相易站起了身。
这个屋子里面,好像除了她就再也没有人在意刚刚的谈话。
常笙看他们轻松的样子显然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跑了两步横在两个人的面前,绷着嘴角一言不发的看向人。
“妹妹真没事哈”高淼朝她解释“你要相信我们。反对派虽然有北约支持,但是卡扎也不是什么小虾米,他绝对会打回去的。米苏拉他位置特殊,政府军又不是第一次丢它,他们还会回去的。”
“这次不一样。”常笙当然知道米苏拉他是政府军和反动派反复争夺的地界,但是前几次他们从来都没有向平民区集中轰炸。
“我们都知道,卡扎坚持不了多久了。把一百多条人命赌在这里,你们不觉得太儿戏了吗?”
一年的时间了,这场战该有个暂时的句号了。而这个句号该由谁来画,他们心知肚明。
“儿戏?”赵相易四平八稳的声音里有点嗤笑的意味“你不感觉我们把更多的情况告诉一个随时被人牵着鼻子走,三言两语就被绕进去的记者更儿戏吗?”
他停住脚步,站在她身边看了一眼她,骄傲的视线里是尖锐狠厉无情的挖苦讽刺。
常笙怔了一下,她想起刚刚翻译中被抓包的跑神,她像是一条被拿捏住七寸的蛇,张张嘴唇却说不出话,生生的抗住那像刀子一样的话,字字分明的戳在她倔强的自尊心上。
她厌恶却又无可奈何这张刻薄的嘴。
气氛微妙,高淼摸了摸鼻尖,咳了咳,给赵相易使了个适可而止的眼神。
“过分了啊!”他压低声音“人家是志愿者,又没受过专业训练。”
在高淼看来,常笙今天的表现是相当的不错了,虽然有失误的地方,但大醇小疵么。
“这是女同志,注意分寸。”他再一次提醒。
赵相易扫了一眼高淼,面容冷峻,他重新审视对面一言不发的人。
亮亮的眼睛带着倔强,在头顶嗡嗡作响的白炽灯下竟然眨都不眨。
真不知道一会要是哭了,该算谁的。
移开了视线,赵相易按了按手机,上面出现了两个时区的时间,在高淼强迫的视线里勉强缓缓语气“常记者,晚餐时间到了。”他微抬起下巴“一块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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