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孩儿放下手里的温酒,跪在桑冉白的裙摆前。
“柳阿姐都快哭了,夫人,你就放过她吧!”
桑冉白并不理会跪着的男孩,自顾自地走到窗台边“外面人说,柳姑娘的《贵妃醉酒》是樊楼一绝!”她啪的一下打开扇子,紧接着话锋一转,“也不过如此。”
轰!
台下的观众登时乱了,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掌柜的一惊,心说不好,这位少帅夫人今日恐怕很难善终,连忙给跪着的小斯使眼色,让他赶紧去后面请人过来,小斯慢慢后退,忽然起身。钻出门帘朝外跑去。
柳双双不慌不忙,微微前身颔首,虚空做了个万福。
“姐姐谬赞,我这点小名气,都是樊楼的老少爷们抬爱。”
“乡野粗人,自然是比不上京城名角,还请姐姐海涵些。”
斯——
桑冉白倒吸了一口冷气!
果然是个人物,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拉到了樊楼看客的对立面,不过你是高水平的绿茶,姑奶奶也不是吃素的。
“一辈子的下九流,永远都是下九流,戏子就是戏子,进了大帅府,也是个不入流的陪房丫头,你也配跟我称姐妹?”
许是桑冉白的眸光太灼热,柳双双捏紧拳头,眼眶微红。
这几句话犹如半空飞下的钢针,狠狠地扎在柳双双和掌柜的心窝。
若不是督军还在雅间坐着,她恨不得扑上去挠花桑冉白那张目中无人的脸。
再怎么说,人家是少帅夫人,一句话就能解决戏班子所有人的生死,你柳双双就算花容月貌又如何?
戏子,过年祭祖都进不了祠堂的下九流,在人家眼里,可不就是个蚂蚱吗?
身穿戏服的柳双双“噗通”一声,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下来。
“求夫人高抬贵手··”
台下的观众再一次哗然,更有不少义愤填膺老爷们撸起袖子准备给柳双双撑腰,然而当他们看到桑冉白的眼神,竟然又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隔岸观火最安全,真为了一个唱戏跟少帅夫人去拼命,这不是脑子有病么!
“好,别说我欺负你,我是来听戏的,不是来跟你演戏的,既然你都跪下来求我,那就····”桑冉白嘴角一笑,“那就给我好好唱一遍你的「贵妃醉酒」。”
“唱的好,日后你进了少帅府,我让你上桌吃饭,唱的不好,你这戏园子····也就到这吧。”
桑冉白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走到了舞台中央。
“夫人,今日你若是来找奴家的茬,还请等奴家唱完戏之后再来,毕竟戏台下那么多看客是花了白花花的大洋的。”
这戏子手段高的很,竟不接她的茬,顺坡下驴就将问题推给台下的看客。
台下的观众见柳双双这么一说,纷纷朝戏台上的桑冉白叫嚣着:“这位夫人,你快些下来吧,不要打扰我们看戏了。”
台底下,叫嚣的热闹。
柳双双眼底的一闪而过的狠厉,透过对面的雅间。
一抹身量欣长的身影从舞台这边聚拢,饶是被宣副官挡了大半个身影,也不妨碍她看清那张轮廓分明,硬朗冷峻的脸。
柳双双嘴角上扬,随即便恢复成人畜无害的委屈表情。
“夫人···奴家实在不知该如何表现··”
“不知如何表现,那这戏园子就给我关了···”桑冉白冷冷的抛出一句话。
在场所有的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桑冉白,关注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怎么?我怎不知夫人竟懂戏?”
熟悉的声音从桑冉白的身后传来,她一抹得意的笑容扬起。
终于出现了。
我还以为你多能耐,躲在雅间迟迟不露面。
桑冉白轻盈地一个转身,只见傅辞周身的人俱是一水儿的靛蓝军装,大檐儿帽规规矩矩戴在头上,军领端束,革戴军靴。
唯有他,领口松敞,不见军帽,未配军械。
柳双双眼睛放光,像是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小鸟依人地躲在了傅辞的身后,“督军,夫人··她··。”
傅辞随意掸了掸身前并不褶皱的军装衣襟,浓密眼睑低垂着,在冷白的颜面上,神态淡泊而懒散。
他像是云淡风轻,矜贵疏雅而高高在上的神明。
反观自己。
像是衬托的像是厚颜无耻口是心非虚伪至极的蚍蜉。
四目交汇,桑冉白浓墨的眼瞳波澜不惊,瞧不出丁点儿情绪。
“懂戏,那便你来唱一曲?”傅辞幽黑清冷的眸子微眯,盯着桑冉白。
宣立仁脸上挂不住笑,眼梢飞快扫量了几眼督军夫人,眼睛水汪汪,像一滩秋水般地盯着督军,嘴角却不知死活地上扬着,似傲娇的猫儿,嘴角两侧的酒窝若隐若现。
督军,造孽啊···
宣立人面上不动声色,走到桑冉白跟前,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夫人。”便将她往旁边带着,给两人让开了地儿。压低声笑言:
“夫人,天这么晚了,我找人送您回去,督军带着我们疏通河道,看场戏就该出发了,明日我定向您赔罪。”
桑冉白歪着头,看着傅辞:“这么忙的日子,竟还不忘看戏,督军的心估计便都放在这樊楼了呢!”
听语气桑冉白一副坦荡荡的声量,丝毫不介意旁人指着她说善妒。
宣立人尴尬着陪着笑,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向傅辞投去求救的眼神。
这夫人,一次比一次难对付。
“掌柜的,有人来砸樊楼的场子,你怎么还跟个蠢蛋一样站在那里!”
那边儿被点到名的掌柜,眼尾余光瞥向桑冉白,又瞥了眼督军,心里犯了嘀咕。
这··这本就是一家人,两边可都不敢得罪呀。
“少帅,少帅,您来了呀?”一声高亢洪亮的声音远远插进来。
就见戏楼的堂幕里,一个画着戏妆的女人赶了过来,见到戏台之下的场景,登时不知所措。
“这,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少帅好好地听个戏,怎么就不唱了?”
她的眼睛虽是看着柳双双,余光却停留在桑冉白的身上。
一道温凉的娇音兀地插进来:
“我只是觉得柳青衣这表演,少了一种对贵妃心境的理解。大家是觉得我说的有问题吗?”
桑冉白将“青衣”二字,咬得尤其重。
柳双双脸色一僵,不可置信地躲在傅辞的身后看向开口的桑冉白。
当着督军的面,她丝毫不愿给她个台阶。
“桑冉白!”傅辞怒喝。
台上台下,无数双视线盯过来。
“傅辞,傅少帅,六日后才是柳青衣进门的日子,怎么如此急不可耐了?”
“母亲,今日刚被你气晕过去,白日里还答应得好好的不让母亲生气,才睡一觉的功夫,你便全忘了?”
傅辞的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幽深的眸子漾起怒火。
眼前这个女人长得大大方方,那么大声找茬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羞愧,难为了这么漂亮的皮囊,长牙五爪的样子,像只没断奶的野猫。
“你既然觉得双双唱不出贵妃的神韵,何不如你和双双赌一把。”
“赌什么?”
“就赌你们都唱贵妃醉酒!谁若是唱赢了,本督军可以答应任何要求。”
呵,真够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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