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的吊灯突然暗了两度,青铜饕餮纹在摇曳的光影里扭曲成狞笑的脸。
沈默攥着保温杯的手背青筋暴起,茶水在青铜器表面蒸腾起诡异的青烟。
胡闹!张大师的鳄鱼皮鞋重重踏在展台边,金丝眼镜折射出两道寒光,这尊商晚期的饕餮纹方彝,是我用碳十四和热释光双重检测过的!他枯瘦的手指划过青铜器腹部,被茶水浇过的位置正渗出墨绿色的铜锈。
沈默的喉结在灼烧感中艰难滚动,他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蔓延的黑色纹路——那是上周鉴定明代玉带钩时触发的哑火诅咒。
此刻那些纹路正像活物般向心脏爬行,每寸移动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这位先生若不信,大可上来细看。张大师突然抓住沈默手腕,将他踉跄着拽到展台前。
老茧密布的拇指重重按在他被茶水烫红的掌心上,暗劲让木刺又深扎三分。
剧痛让沈默眼前炸开星火,却在混沌中捕捉到青铜器足部的异常。
三足交汇处的硫化物结晶太过均匀,像是用氢氟酸刻意腐蚀出的做旧痕迹。
他沾着血沫的指尖刚要触碰器壁,阿虎镶钢板的靴底已碾上他脚背。
当心手滑。络腮胡下的黄牙泛着槟榔渍,阿虎蒲扇般的手掌搭在他肩头。
沈默听见自己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冷汗顺着鼻尖滴在青铜器表面,与尚未干涸的茶水混合成暗褐色的溪流。
二楼传来银叉轻敲瓷盘的清响。
苏漓将苹果核精准抛进三米外的青铜觚,殷红指甲划过自己雪白的脖颈:张老不妨说说,为何器内铭文的刀工比妇好墓出土的还利落?她倚在雕花窗边的姿态像条美人蛇,月光石耳坠却将冷光折射到青铜器内壁某处。
人群突然骚动。
沈默顺着光斑望去,被血水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见内壁铭文转折处的接刀痕迹——那本该浑然天成的契刻纹,竟藏着现代电动刻刀特有的震颤波纹。
苏小姐这话什么意思?陈三的拍卖槌在展台敲出闷响,左手却悄悄摸向西装内袋。
沈默瞥见他腕间若隐若现的青色刺青,与三个月前父亲失踪那晚,他在矿洞碎石上发现的图腾如出一辙。
意思是...苏漓忽然旋身,旗袍下摆翻涌起青花瓷般的浪纹。
当她重新倚回窗边时,符咒纹身已经蔓延到脚踝,在座各位的眼睛,都比不上这位沈老板掌心的血值钱。
沈默猛然意识到掌心血珠正沿着掌纹扩散,在茶渍未干的展台上勾勒出诡异的卦象。
那些血线途经青铜器三足时突然加速,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奔向器底暗纹。
够了!陈三的槌声震落展台边缘的铜锈碎屑,十七号买家扰乱拍卖秩序,按规矩...他话音未落,阿虎的手已按在沈默后颈,虎口卡住他跳动的动脉。
二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苏漓失手打翻的茶盏正巧落在沈默脚边,飞溅的瓷片割断了他腕间的檀木珠串。
十八颗木珠弹跳着滚向展厅各个角落,其中一颗撞在青铜器足部,竟发出空洞的回响。
哎呀,手滑了。苏漓用湘西土语轻声说道,指尖残留的朱砂在窗框划出半道镇魂符。
当她改用普通话时,声音脆得像掰断的冰棱,陈经理不如再给诸位十分钟?
说不定...真有惊喜呢?拍卖槌第三次落下时,青铜器表面的铜锈突然剥落一片,露出底下泛着青灰的合金质地。
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喉间的灼烧感已经蔓延到舌根,那些黑色纹路正顺着锁骨爬上脖颈,像无数条蜈蚣在皮肤下蠕动。
三百万第三次!陈三的声调陡然拔高两度,展厅的射灯应声调亮,晃得青铜器表面的饕餮纹仿佛在光晕里游动。
他松了松领带,鳄鱼皮表带在腕间勒出深红的印子,当然,沈老板要是能拿出真凭实据......
话音未落,阿虎的钢靴突然碾上沈默脚背。
剧痛让沈默膝盖发软,后颈却被铁钳般的大手牢牢箍住。
他看见自己撑在展台上的右手不受控地颤抖,掌心血珠滴落在鉴宝专用的宣纸上,晕开一朵妖冶的曼陀罗。
写啊。阿虎喷着槟榔味的吐息凑近他耳畔,指节按在他肩胛骨凹陷处,傅先生最欣赏识时务的聪明人。
沈默咬破舌尖,咸腥味混着茶碱的苦涩在口腔炸开。
他蘸着血在纸上疾书电刻痕,手腕突然传来钻心的刺痛——阿虎的拇指正抵着他尺骨关节暗施巧劲,宣纸在撕扯中裂成两半,碎屑飘落在青铜器足部时竟发出金属相击的脆响。
沈老板这是要改行当道士?张大师嗤笑着抖了抖检测报告,纸张摩擦声里混着极轻的电流杂音。
他鬓角的白发被冷汗黏在颧骨上,金丝眼镜的鼻托在皮肤压出深紫色的淤痕。
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余韵。
苏漓不知何时换上了湘西蓝染的披肩,银铃缀着的流苏垂在沈默头顶三寸处摇晃。
当第七声铃响穿透展厅的嘈杂时,沈默突然发现那些黑色纹路在锁骨处形成了个残缺的符咒——与苏漓耳坠折射的光斑恰好构成镜像。
两分钟。陈三的拍卖槌重重敲在展台边缘,震得青铜器内壁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他西装内袋的轮廓随着动作凸现,沈默眯起眼睛,隐约看见牛皮封面古籍的烫金边角——和父亲矿洞里那本《地脉考》的装帧如出一辙。
人群后方突然亮起手机闪光灯。
沈默在强光刺激下偏头,恰巧撞见新来的实习店员小李正用口型比划矿脉图。
年轻人攥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屏幕上是天漏轩柜台暗格的俯拍图——那里本该锁着父亲留下的玄武岩标本。
剧痛中的灵光稍纵即逝。
沈默猛地将保温杯残茶泼向展台,在众人惊呼声中抓起半片碎瓷。
当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时,他惊觉流淌的血液不再是鲜红色,而是泛着青铜器锈迹般的幽绿。
器...器足三...三才位...沈默的声带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黑色纹路已经爬上他下颌,却在触及耳垂时被月光石折射的光斑灼得滋滋作响。
苏漓的银铃突然无风自动,湘西土语的吟唱混着现代展厅的电流声,竟形成某种诡异的和声。
阿虎的钢靴再次抬起,却在落下的瞬间被滚动的檀木珠硌得踉跄。
沈默趁机将染血的瓷片按在青铜器足部,绿血渗入硫化物结晶的缝隙,竟激发出荧荧磷光。
当第七颗木珠滚到展台下方时,整个青铜器突然发出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沙沙声。
接...接刀痕...带...带电频...沈默的瞳孔开始扩散,视野里陈三腕间的刺青正与血绘卦象产生共振。
他看见十八颗木珠在地面拼出残缺的星图,而苏漓的符咒纹身已经蔓延到脚背,在瓷砖上投下藤蔓状的光影。
张大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检测报告飘落在血泊里。
碳十四数据栏的墨迹遇血融化,露出底下伪造的笔迹修正液。
陈三的拍卖槌还悬在半空,西装内袋却渗出缕缕青烟——那本古籍正在自燃。
赝...赝品!沈默终于冲破声带束缚,嘶吼声像锈刀刮过青铜器表面。
黑色纹路在他脖颈处炸开细密血珠,却在触及苏漓铃铛声波时凝成冰碴坠落。
展厅吊灯突然频闪,青铜器内壁的铭文在光影交错中扭曲成傅九两个篆体字。
死寂持续了整整七秒。
陈三的笑声率先撕裂沉默,他掏出手帕擦拭拍卖槌的样子仿佛在给凶器抛光。沈老板的评书说得精彩。他腕间的刺青正随着古籍燃烧泛出红光,不过您是不是该解释下...钢靴踏碎木珠的脆响中,他缓缓举起手机,天漏轩库房此刻的火灾警报?
阿虎的指节捏得咔咔作响,阴影里的狞笑映在青铜器表面。
当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沈默看见小李正在人群外围疯狂点击手机屏幕,而苏漓的符咒纹身已经攀上窗棂,在防弹玻璃上蚀刻出湘西镇魂歌的旋律。
吊灯突然恢复正常照明。
青铜器足部的磷光渐渐熄灭,而那些由血珠凝成的冰碴,正在展台边缘拼出半枚萨满图腾——与沈默父亲矿帽上的残损徽记严丝合缝。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68read.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