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鬼车点破墨苍冥的身份,其他异兽妖物纷纷噤声,悄然离开。
连鬼车,都顶着那几个还燃着的鸟头,展翅消失于夜色之中,片刻都不敢留。
待庙里安静后,鬼夫君--
墨苍冥这才抬头,看着空中双血月,自嘲的苦笑了一声。
跟着挥了挥衣袖,微风拂过,乌云遮月,连带着将空气中的沉闷压抑也挥走了。
可血月为至阴至寒,对鬼物极好。
这会没了,婆婆这残缺如烟的鬼身,又不再吸食血水。
我一边用力挤压着伤口,将血滴进婆婆嘴里,一边恳求的道:“可以再引血月出来吗?”
“血月现,则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会引天下动荡,不可长现。”墨苍冥轻叹了一声。
蹲下身,轻轻一挥手。
婆婆的断头残肢,瞬间融合在了一处,可也依旧淡薄如烟。
连血都不吸了的鬼,怎么能食香火,怎么养?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抬眼看向墨苍冥,想开口询问怎么救婆婆。
却发现,他喜帕遮头,我黑布蒙眼。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隔阂,一时之间又怕他让我掀开喜帕。
到时就算救了婆婆,怕她也……
墨苍冥却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沉声道:“她以阴鬼之身,在阳间养育你十六年,刚才又愿拼死护你,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她伤得太重,不可再受阳气灼烧,得找个极阴之地养护鬼身。”
“去哪?”我伸手想将婆婆抱起来,可手却从她身体穿过。
更甚至,她又淡了一些。
忙缩了手,不敢再碰她。
“哀牢山血尸岭。”墨苍冥轻叹了一声,幽幽地道:“那里太远,让你送去肯定不行。你满窑厉鬼都没了,我可以引阴兵护送,再留鬼使照看。”
那婆婆,岂不是成了他手里的人质--鬼质?
可如果不按他说的,婆婆这样子,我也无力回天。
重重的点头:“那就多谢了。”
墨苍冥手隔着喜帕,轻笑了一声:“有事相求,不是该唤三声夫君吗?”
手却轻轻掐诀,引出一队阴兵,让它们将婆婆的抬上鬼车。
我见状,心都提到嗓子眼里,生怕它们一用力,或是不小心,婆婆这如风中残烟的鬼身就消散了。
哪还敢对墨苍冥有半点违逆,忙沉唤着:“夫君!”
以前对着泥像喊,也没什么。
可这会他蹲在我面前,不过一步之遥。
一声唤后,他喉咙含笑的应了一声:“嗯。”
头上罩着的喜帕,流苏轻晃,似乎引动着我伸手去捏住,再揭开……
心头不由的有些发怯:“夫君。”
他复又是一声轻应:“还差一声。”
我已经无力抗争,无奈的唤了一声:“夫君……”
墨苍冥这次没有应,只是发出闷笑。
一挥手,阴兵拉着车,带着婆婆驶向夜空。
我本能的起身往前追了一步,可一起身就感觉头晕目眩,身子猛的往前一栽。
就感觉腰身一紧,墨苍冥一把将我拉入怀中:“你如果信不过我,等你再养信得过的厉鬼为使,派去血尸岭就行。失血过多,不可心绪妄动……”
“谢谢--”我看着在面前晃动的喜帕流苏,咬了咬牙,唤了一声:“夫君。”
这次却感觉墨苍冥长吸了口气,似乎沉叹了一声。
眼前就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床上了。
墨苍冥的泥像依旧摆在床头,只不过那块厚重的黑布换成了喜帕,红得耀眼,似乎在提醒我,昨晚换帕的事。
床头依旧如前几天一样,摆着碗红枣鸡汤。
我一如以前,先敬清香,再供碗清水,往里滴上三滴血水。
可在唤“夫君”时,想到他昨晚的戏弄,多少有点别扭,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飞快的唤了三声。
转身去庙后土窑看了,除了满窑碎裂的泥塑,以及破损的土窑,其他什么都不见了。
那只极大的断爪,还有常三娘被嘶咬下的蛇鳞,和鬼车落下的黑羽,全都消失了。
但窑前地上,两个焦黑的印记,却清晰的告诉我,昨晚墨苍冥,确实步生幽冥莲,站在这里过。
那不是梦!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先把土窑破损的地方修补好。
又将就窑里破裂的泥塑清出去,找个背阴的地方埋了,给它们烧些香纸。
虽然它们已经魂飞魄散,收不到,可心存敬畏是一回事。
婆婆说过,如若人生如意,无怨无恨,谁又会成孤魂厉鬼?
她不在庙里,我才知道,独守破庙,有多孤独。
那一晚鬼王印照,方圆百里的厉鬼都被召来后灭了,我连个鬼都碰不到。
墨苍冥那一晚后,再也没有现身。
我翻遍破庙的藏书,也没有翻到这个名字。
就在婆婆去哀牢山的两个月后,破庙就热闹了起来。
先是村里过路的婶娘们,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或是在我不得已去买东西的时候,抓着我问:“阴婆婆呢?没在庙里吗?”
确定养鬼的婆婆不在后,就有人开始明目张胆的到庙里乱逛。
也有些用异样眼光看着我,打趣我:“江柳啊,你婆婆不在了,你也这么大了,要不嫁人了吧?”
还有不要脸,直接朝我开荤腔,或是半夜摸到破庙来的。
可乱开腔的,回去当晚,就口舌生疮,嘴角流脓,至少半个月说不出话来。
摸到破庙来的,就在庙门口,遇到了鬼打墙,转上一整晚,回去大病一场。
搞过几次后,村里都知道,婆婆不在,可这破黄泥庙,还是有鬼。
自然是有鬼的,墨苍冥不是鬼王,却胜似鬼王。
而且这种小把戏,也用不着墨苍冥出手。
安静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我正在庙后面和泥做砖,将庙门口的影壁修一下,免得总有人探头朝里面看。
远远的就听到村长在外面喊:“江柳!江柳!”
婆婆说过,这间黄泥庙虽是她家祖上的。
可如果不是村长,我们住着也不会这么安生,要心怀感激。
我远远的应了一声,闻声出去。
就见前院,村长满脸愁容。
朝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以及四个穿着讲究的人,指着我道:“这是江柳,阴婆婆不在庙里,这事还是得问过她。”
那横肉胖子挥了下手,没好气的扫了我一眼道:“阴婆婆都不在了,她一个捡来的,凭什么占着庙。”
说着一边转手用力搓揉着短粗的脖子,一边朝我道:“看到没,这是华总,要投资把这庙重修,到时有人来旅游上香,带着全村发财致富。”
“你不是我们村人,赶紧走吧!”
他手越搓越用力,脖子搓得哗哗作响,皮屑直飞,还通红渗红。
后面搓不过瘾,就开始试探性小心的挠。
一挠,一道血印子,血水丝丝的往外渗。
他还不好意思的朝那个大老板地道:“最近过敏了,呵呵……”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搓挠的时候,一条杯口粗、蛇身冒着腾腾黑气、却长着一个拳头大小人头的怪蛇,正缠在他脖子上,对着他哈气。
哈在哪里,他就在哪一通抓。
这是被蛇鬼缠住了?
就在我看时,蛇鬼猛的扭头看向我,竖长的蛇眸中,带着阴翳的警告。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68read.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