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公鸡啼鸣的声音刺破了清园路棚户区内的寂静。
“喔哦哦哦哦哦!!!”
那是隔壁赵家散养的鸡,只是往日中气十足的公鸡啼鸣声,今天却有些虚弱。
呆坐在床板上精神紧绷了一整夜的冉青,听到这公鸡打鸣的声音,又看到窗外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靛青色,绷紧的精神终于舒缓。
“……天亮了。”
冉青趴在窗户上喃喃道。
随着黑夜的退去,清园路棚户区内高低错落、发黄破旧的一栋栋楼房拥挤着出现在山脚下。
虽然太阳还未升起,但棚户区脏乱逼仄的巷子中已经有了人影和响动。
刺耳的吐痰声中,隔壁的赵老人蹲在家门前的水泥坎上漱口,一团团的白沫从他的口中滴落、落在水泥坎下的腐臭阴沟中。
年纪大的老人,总是起得格外早。
背着小孩的小二娃奶奶正埋怨着老伴儿,从赵家门前前经过。
漱完口的赵老头一抹嘴上的白沫,好奇问道:“他三婶,今天起这么早?背小二娃去哪儿呢?”
听到邻居问话,小二娃的奶奶连忙挤出笑容,道:“带小二娃去街上买点吃的……”
邻里邻居间的关系,客套亲近中又带着几分疏离,小二娃的奶奶并未说实话。
在他们身后的两层小楼里,趴在二楼窗户边的冉青默默的注视这一切。
随着天光放亮,那个穿寿衣的恐怖老人终于走了,不知去了何处,老陈家门口的水泥院坝上空空荡荡、只剩昨夜撒出去的水米被鸡啄食。
哭了一夜的小二娃,也在天亮前沉沉睡下,如今正趴在奶奶的背上昏沉大睡。
老人的离去,似乎也带走了小二娃脚踝上的病痛,这个哭了一夜的小孩终于安睡了。
但这一夜,对小二娃、对冉青而言,都无比难熬。
他整夜都绷紧了精神,死死的盯着窗户,盯着门板,盯着天花板,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突然从门缝、或是角落中窜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到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精神高度紧绷的冉青几乎撑不住了,困倦无比的想要睡下。
本就是需要睡眠的年纪,习惯了刻苦学习的冉青更是将每天的睡眠时间压榨到最短,完全没有残存的精力去熬夜。
但他每次闭上眼想要睡过去时,父亲的叮嘱就会在在耳边突然响起,且母亲那狰狞痛苦的死状也会突然涌现眼前。
每当这个时候,冉青就会被吓一激灵,慌忙睁开眼,生怕那穿三中校服的东西进了自己屋。
在这样浑浑噩噩的艰难支撑下,冉青熬到了天光放亮。
他只能庆幸现在是夏天,夜晚很短。
凌晨五点左右,夜空就渐渐泛起了靛青、楼下小二娃的哭声也停了下来。
那时的冉青就知道,今夜的危机暂时过去了。
但稳妥起见,冉青依旧缩在屋子里、不敢乱动,直到外面响起了人们走动的声音,还有小二娃爷爷奶奶背着小二娃出门的声音,冉青这才小心翼翼的凑到窗边、观察窗外的景象。
清晨的清园路棚户区内,被此起彼伏的噪音填满。
一间间屋子内,忙碌着起床的人们发出各式各样的响动。铁盆碰撞的声音,野猫发情的嚎叫声,水管放水的哗哗声,还有老人们嘶哑的咳痰声……嘈杂至极。
隔壁的房间也响起了床角在地板上挪动的声响,学生们开始起床,出门打水洗漱、准备出门上课。
熬了一整夜的冉青却困倦无比,只想倒头就睡。
作为优等生的他,从未请假旷课过,如果请丁勇帮他去请个假的话,靳老师肯定会批的。
但冉青却不敢一个人留在这出租屋里。
门外的嘈杂声让他感到无比安心,他此刻只想去人多的地方,人越多越好。
就算睡觉,也只有在学校里才能睡得安心。
那东西再可怕,也不可能在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学校里出现吧?
顶着黑眼圈出了门,冉青在二楼走廊的水槽边排队打水。
蹲在旁边刷牙的丁勇无比诧异:“哎?冉青,你黑眼圈咋这么重?昨晚通宵了?”
丁勇的室友吴越道:“昨晚楼下小二娃哭一晚上了,我都被吵醒了好几次,冉青肯定也被吵到了。”
大家开始讨论小二娃的哭声,毕竟小孩哭了一整夜,太吵了。
冉青却没有加入大家的讨论,他默默的洗完了脸、刷了牙,然后回屋收拾。
清水擦洗了脸后,冰冷的水温刺激着脸上的毛孔和皮肤,冉青感到了些许冷意和清醒。
但他走在上学的路上时,还是头脑昏沉,甚至连脚步都有点虚浮。
就这样硬顶着困意熬到了学校,早自习还没开始,冉青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沉无比,他趴下后便失去了意识。
按理说仅仅熬一次夜,不可能困到这种程度。
冉青以前也试过几次通宵熬夜,但那几次根本没有这么困。此时的冉青,困倦得好似被抽干了精力,大脑发紧得快要炸开。
昏昏沉沉中,冉青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依稀响起了洪亮且整齐的朗读声。
那是班上正在早读。
作为学生的本能,冉青下意识的想要爬起来晨读。
但深沉的睡意死死攥住了他,冉青最终被拖回了黑暗之中。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不知多久,当冉青的意识再一次恢复时,他的身边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如此安静的环境,让冉青猛然一惊——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都没了声音?
一种强烈的恐慌袭上心头,冉青猛地抬起头,看到了写满粉笔字的黑板,以及对着黑板前蹲着写板书的物理老师。
而冉青的身边,安静无声的教室里,所有人都在认真抄写板书,除了笔尖在纸张上划动的沙沙声外,这间教室里便没了别的声音。
看到这熟悉亲切的景象,听着那悦耳的沙沙声,冉青心头的恐慌渐渐散去,他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还好,大家只是在抄板书,没有离开。
一旁的的同桌突然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一下他,压低声音道:“你昨晚去偷狗了?怎么一觉睡了三节课,第一节课时靳老师喊了你、你都没反应。”
同桌一脸好奇,第一次见到冉青这个家伙上课打瞌睡。
冉青则愣住了,连忙抬头看着教室墙壁上的时钟。
时钟的指针指向了11点15分,竟然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竟然睡得这么死,在教室里一觉睡了三个小时。
冉青想要说话,可强烈的酥麻感突然在手臂上漾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趴在桌子上,他的手臂血液流通不畅。
这一刻的双臂好似被电击中一般,冉青疼得龇牙咧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昨晚有点失眠,没睡好。”
冉青一边揉着僵硬的手臂,一边压低声音简单的回了一句。
随后便拿出笔开始抄写板书。
同桌也不再说话,教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一个早晨的时间被冉青迷迷糊糊的厮混过去。
中午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穿着校服的他与同学一起在校门口包餐的小餐馆里吃饭,回教室里睡午觉,等待下午的上课。
时间缓慢的行走着,冉青的人生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待在学校里的他,好似与昨夜发生的那些恐怖东西隔离了一般,再也感受不到丝毫阴冷恶意。
在这个破旧的教学楼里,他日复一日的过着重复、平淡且规律的生活,早已熟悉一切,不会有任何波澜。
只是随着窗外的太阳西移,教室里的冉青竟莫名的紧张起来。
一种莫名的焦虑、不安、惶恐……随着放学时间的临近,令他心神不宁。
昨晚父亲说,放学后要来校门口接他。
校门口……
冉青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看向了墙壁上的时钟。
上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已经过去太久,他都忘记了上次见面的场景。
甚至已经想不起父亲的脸了,待会儿见到后、会不会认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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