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得患失的不安焦虑中,时间终于到了放学的时候。
当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安静的教学楼里陡然嘈杂了起来,一间间教室好似苏醒过来一般,学生们嘻嘻哈哈的笑着发出各种动静。
可这时的冉青却僵坐在椅子上,不敢起身。
一想到要见到那个男人了,冉青竟莫名的恐惧紧张,甚至想要逃离。
直到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冉青才恍然惊醒。
“发什么呆呢冉青?放学了。”
同学的随口提醒声,两个男生越过冉青、向教室外走去。
冉青看着渐渐空荡下来的教室,以及开始打扫卫生的几个值日生,也不得不龟速的收拾书包离开。
当他走出教学楼时,除了各班打扫卫生的值日生外,老旧的教学楼里几乎没有学生留下了。
空气中飘荡着灰尘味,还有各班教室里值日生们打闹的哈哈笑声。
那些嘈杂的笑声在教舍内回荡,迎着窗外的夕阳,似乎闪烁着金色的光。
但独自抱着书包行走在喧闹夕阳下的冉青却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喧嚣热闹的世界,似乎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墙。
他迈着不安沉重的脚步,穿过学校里的林荫道、走出了校门。
校门口的学生稀稀拉拉的向外,保安正坐在保安亭里说话,宽敞的校门外站着一些穿外校校服的学生、以及等人的学生家长。
冉青的视线在校门口默默扫过,试图寻找自己眼熟的人脸。
但他的视线梭巡了一圈,校门口散落等待的那些人中、却没有任何一张脸能让他感到熟悉。
他迟疑的抱着书包僵立在了校门口,一时间不敢乱动,而是站在原地等那人从人群中出来喊他。
可冉青抱着书包僵立在校门口等了许久,身后的学校里穿校服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来,直到穿制服的保安走过来关上了学校大铁门,三中校门口等待学生的那些人影已经全部离开了,冉青还是没有等到那个男人。
校门口,只剩冉青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
马路对面的一排小餐馆里,饭菜升腾的香味飘满街道,渐渐有吃完晚饭的学生返回学校。
他们经过时,都会好奇的看一眼站在校门口的冉青。
很快,夕阳落山、夜幕渐渐降临。
当校门口的路灯开始亮起灯光后,就连冉青在校外租房的同学都回校了,冉青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学生们踏着夜色、三三两两的向三中校门口聚集,晚自习即将开始。
有熟悉的同学看到冉青,好奇打招呼。
“冉青,你等人啊?”
“冉青,快上课了,你还不进去啊?”
“冉青,今晚是靳老师的课哦,迟到要死人的。”
同学们陆陆续续的来,带着开玩笑调侃的招呼声,冉青僵硬勉强的笑着。
他最终没有等到他的父亲。
孤零零的在校门口站了两个小时,从放学站到了晚上,那个承诺要来接他的男人依旧没有出现。
孤零零的他,似乎又回到了母亲去世后的那个冬天。阴冷的小山村里,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田坎的白雾中,看着那个男人背着行囊、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又一次被抛下了。
但这一次,冉青没有哭。
他只是默默的走到校门口买了碗糯米饭,随后便端着糯米饭走进校门。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但也只是空落落的。
他回到了教室,坐在了自己熟悉的座位上,听着讲台上靳老师熟悉的讲课声,看着熟悉的课本,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课堂学习里。
至少知识不会骗他,他只要刻苦学习,就会有收获和成绩。
认真学习对冉青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下意识就能做到的本能反应,不用花什么功夫。
可靳老师的第一堂课刚上一半,就被意外赶来的年级主任打断了。
靳老师走到教室门口,与走廊上的年级主任窃窃私语起来,从靳老师惊讶的神情来看,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第三排黄金位置的冉青,恰好能看到教室门外走廊上的靳老师。
这位很关心他的班主任,此时正在和年级主任说话,随后靳老师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诧异的抬起头、看了冉青一眼。
这一瞬间的注视,让冉青心头猛地一颤,莫名的有了种不安的预感。
——而这不安的预感,很快成真。
当靳老师与年级主任说完话后,他直接走到教室门口,把教室里的冉青喊了出去。
半小时后,冉青站在医院住院部的昏暗走廊上,看到了病房里那个昏睡的男人。
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令冉青的鼻腔感到强烈的不适。
但此时的冉青,视野中却只有那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凌乱的头发间缠着沁血的绷带,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擦伤,看起来略显凄惨。
抱着孩子的女人坐在病床边,低垂着头,语气平静的道:“车祸,右腿骨折,但好在抢救及时。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过两天应该就能醒了。”
在冉青记忆里那个很漂亮、但是很刻薄的女人,此时抱着两岁左右的孩子坐在病床边。
病房内的昏暗灯光落在她的脸上,柔和的眉眼、微微抿紧的嘴唇,以及眼角的些许皱纹,分明是一个秀气温柔的女士,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妖艳刻薄的形象。
她怀中的小女孩扎着可爱的小辫子,正含着指头、好奇的看着冉青。
奶奶去世前,冉青记得奶奶说过,他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算算时间,今年应该两岁了。
今夜是第一次见。
这一刻,冉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是比书本、试卷还要难以处理的棘手难题。
眼前这个眉眼间柔和温婉、带着一丝疲惫,似乎已经忙碌了很久的女人,更是令他莫名的惧怕。彷如见到了恐怖恶鬼。
——冉青很清楚,病床上的父亲会遭遇车祸是他害的。
如果父亲还在外地出差、没有急急忙忙的赶回来的话,应该是不会遭遇这样的变故的。
冉青害怕女人骂他。
好在这时,病房外涌来了三个访客,缓解了冉青的不安。
“……罗女士,关于医药费的事……”
这三个访客进来后,打扰到了病房里的其他病人。
抱着女儿的罗雪芳站了起来,道:“我们出去说吧。”
经过冉青身边时,女人示意道:“冉青你先坐。”
说完,女人便带着这三名访客离开了。
从他们的对话中,其中有两人是车主及车主朋友,他们带着的那人是保险公司的,来商量赔偿和医药费的事。
随着女人的离开,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其他两位病人的家属也只是好奇的瞥了留下的冉青一眼,却没人擅自过来攀谈。
冉青没有坐下,而是走到病床旁、低头看着病床上男人那昏迷中的脸。
中年男人皮肤松弛的脸上,有好几处擦伤,但好在没有破相、伤口不深。
但是他在昏迷中似乎有些痛苦,眉头皱得很紧。
冉青的视线在男人的身上移过,每看到一处伤痕,心头便是一紧。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男人的右手手臂上,视线猛地一凝。
在父亲右手的手腕上,有一处极为夸张的淤青。
别的擦伤都是些许破皮,两三天就好的那种。
可右手上的这处淤青面积却很大,看着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并且随着冉青仔细打量后发现,这手腕上的淤青,形状略显怪异,看起来像是一个……青色的手印?
不像摔伤,反倒像是什么东西用手抓的。
这个古怪的联想,莫名的出现在冉青的脑海,瞬间让他不寒而栗。
因为他一瞬间联想到的,是昨夜出租屋里见到的那些恐怖东西。
难道父亲出车祸,也是遇到了那种东西?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抬起父亲的手臂,看得更仔细些。
可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烟草气味涌入鼻腔。
紧接着一个阴祟的女人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冉青一个激灵。
“……你就是冉青,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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