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们都进了屋喝肉汤啃骨头。
牛大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臊眉搭眼的不知道该说啥。
“林川同志!”陈和平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要检讨啊!差点误会了一位好同志。请问……你真的会养野猪吗?”
“会。”林川用力点点头。
“那……家猪你会养吗?”
“家猪?”林川一愣,“我只在部队养过。”
他刚入伍的时候,连队里养猪,战友们轮流去喂,要说会不会吧,确实也算是会,反正养不死。
“哎呀,那太好啦!”陈和平冲刘三炮笑道:“三炮,咱们高级社就缺这么个人才!”
“什么就缺这个人才?”刘三炮笑骂道:“高级社缺的多了,我还缺个训练民兵射击的呢!”
“三炮哥!刘队长!他可是个疯子!”牛大力赶紧喊道:“他昨晚拿斧头砍我!”
“哎呀,这就是个误会。”林川笑道,“昨天刚回来,就听到有人抢肉,我还以为是来了土匪呢,就拿斧头去追……”
“抢肉?”陈和平愣了一下,问道:“牛大力,你整天不干正经事儿,我看在你哥的面子上,不稀得说你,怎么还上门抢东西了?”
“我没抢!”牛大力嘴硬道:“我是要确保咱们集体的野猪,不要被人偷了!”
“滚犊子吧你。”陈和平没好气道。
“陈队长,刘队长,正好我也想找你们。”林川笑道:“我听来顺哥说,咱们屯平时对他全家都挺好的,我寻思着,干脆把野猪头贡献出来,咱们屯的老少爷们,吃一次大锅饭怎么样?就是家里没菜了……”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啦!菜我出,再整点面,多贴点饼子!”
陈和平喜上眉梢,夸赞道:“来顺,你这兄弟可真是个好同志!自己有肉吃,也不忘咱们劳苦大众,好!好!好!”
林川和刘三炮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原来,昨天晚上吃完饭后,周来顺带着林川,又专门跑了一趟刘三炮家。
林川对当下的政策不熟悉,刘三炮既然是民兵队长,那么牛大力说的话,他肯定更熟悉。
果然,刘三炮听了他们讲述的内容,笑了起来。
虽然高级社已经成立了几年,但事实上,对于个人上山打到的猎物,社里基本上也不太管。
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基本上都是上山抓个兔子,打个野鸡,顶多运气好的,猎一头狍子。乡里乡亲的,平日里如果打到什么猎物,关系好的自然也会分一些。
而到了真缺肉的时候,高级社也会组织民兵和猎人,集体上山打猎。那时候的猎获也多,自然是根据社员出工出力的情况,合理分配。
现在每年分给各家的肉票就那么多,如果不让上山打猎,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过牛大力平日里在屯子里作威作福,他爹都管不了。为了避免出别的幺蛾子,刘三炮就跟他们商量了一番,正好本来也打算修房子,几个人合计了一下,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
几个老头吃饱喝足,其他人也已经离开。
一上午的功夫,就把房子门窗的缝隙都修补完了。
接下来该准备打墼,重新盘炕头。
这个年代,农村人最重要的一项技能,是打墼。
墼子,就是土坯。
在解放初期,农村很少有盖得起砖瓦房的,基本上还是以草顶土房子为主。所以墼子是农村最重要的建筑材料,砌墙、盖房、箍窑、盘炕、泥灶台都要用它。
做墼子的地方,不在院子里,而是在屯子东头的土窑那儿。
现在是冬天,做完了墼子不好晒干,放在土窑里面,烧柴火烘一晚上,第二天就干硬干硬的,直接就能用来盘炕。
牛百岁把黄土堆成小堆,中间挖个坑,加上草木灰和干草碎,再添上水,脱了鞋就进去踩,几个老头也把鞋踢到旁边,跟着进去踩泥。
留一个拿了铁锹守在一旁查漏补缺,水多了添土,土多了加水。
几个老头在泥里面一边踩,一边唱起了打夯歌。
牛百岁开了个头,唱道:“乡亲们呐,加把劲啊!”
旁边老头接着下一句:“加把劲呀!哟嗬嗨!”
“咱们几个一起踩呀!”
“一起踩呀!哟嗬嗨!”
“边边角角都踩到呀!”
“都踩到呀!哟嗬嗨!”
“小心踩到你的脚呀!”
“小心点啊踩不到呀!”
“……”
踩的人开心,唱的人起劲,在一旁铲土的林川也笑着笑着,红了眼眶。
回到这个年代,他明显地感觉到,每个人都有一股子很特别的精气神。
虽然生活艰苦,但人人心里有劲儿。
黄泥搅和得差不多了,老头们开始打墼。
打墼的工具就是模具和杵子。模具是四根长木条组成的方形木框,四个角用榫卯结构套在一起,可以打开一边的木条。杵子用来夯实墼子,通常是一根木棍镶嵌在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上,像是一柄石锤。
老辈子打墼有个口头禅,叫“三锨九杵子,二十四个脚底子”。
找个平整的地方摆上模具,在里面添上三锨湿土,然后右脚从前往后,在湿土中间踩出一条渠,接着人站上去,把两边的土往中间踩,边踩还要边拨拉。然后用杵子杵平整,脚跟在模具四角跺一跺,打开模具,墼子就做成了。
做完墼子,老头们累得够呛。
大老远的,周来顺推着一个小车,晃晃悠悠往这里赶。
小车上放了个大盆,里面还是热腾腾的骨头汤。
王红英又去隔壁拿肉换了点苞米面,贴了香喷喷的饼子。
一口饼子一口热汤,汤里还有炖的烂烂糊糊的野猪肉,这样的待遇上哪找?
就算老头们的亲儿子亲闺女,也没有这么孝顺过。
林川跟着几个大爷,一起吃饼喝汤。
也就这么一天的功夫,就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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