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翁终于发出了自己的请求,这一点并不让人觉得意外,这个女人从最开始到来的时候,宅邸当中所有人就已经对她可能会做的事情有了预料,本来以为她当时就会做什么,结果竟然是对方在宅邸中住了将近一周,才总算是按捺不住。
“罪孽?”
多罗听到了这个词汇,他有些想笑,从人类的角度上来看,他当然是有罪孽的。帮助魔王的复活,袭击了圣女夏蒂,这理所当然是多罗的罪孽,至于以前的,那到底是不是罪孽……大家心里都应该有数。
听到多罗的反问,西翁看起来稍微有些不安:“我的意思是,他们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帮助魔王复活,袭击了圣女夏蒂的事情就可以算了嘛?”
从多罗口中说出来令人意外的话语,是阿·西翁从未想象过的话语:“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做了对于人类而言具备‘罪’的事情,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无论我的初衷是为了什么,无论我是否率先被人类背叛。倘若是世界上真的有罪孽这种东西,那么我本来就罪无可恕,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说我可以赎罪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的罪孽就会消失吗?我所做的事情就可以不见吗?”
他到底想说什么?难道这不是他所期待的事情吗?难道他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吗?
那样的荣耀和辉煌,他不再想要拥抱吗?
阿·西翁不理解,她以为自己很理解多罗,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人是如此的陌生,在过去的十多年间,他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吗?
“罪孽永远不会被偿还,做过的事情已经发生,即便是魔王,即便是神明,也无法回到过去,扭转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历史就是既定的事实。”多罗的目光沉重的像是冰冷的铅块,压在阿·西翁的心头,“倘若是人类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宽恕我的罪过,是否也可以看在别人的面子上给予我罪孽?就像是曾经发生的那样。”
阿·西翁心头一颤:“不——戈多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剑圣阿·西翁。”
多罗目光深沉:“你做出一副剑痴的模样,你搞得好像是自己除开剑之外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理解的模样,可是你比谁都清楚——因为这个样子,因为你对权力无所欲求,所以你得到了在人类帝国可以说是最为超然的地位,只要是为了剑……人类对你什么都可以原谅。只要有和剑先关的理由……那么剑圣的所作所为就都有了某种支持。”
他的目光就像是那并不算是锋利,却有着满满锯齿的锯子,一点点的割开阿·西翁的内心,窥伺她内心的秘密。
“在你的眼中,罪孽什么的,真的重要吗?那是对我来讲重要的东西。会被这种词汇所折磨的是我,所以你才会恬不知耻的在我的面前说起来这个词汇,我一定会被这个词汇所触动。”
他自嘲的一笑:“你是对的,我的确是没办法对这个词语无动于衷,我最理想的行为方式是无视你——可我现在和你说这么多,正是我无法冷静的证明。剑圣阿·西翁,你是成功的。你一如既往的敏锐。你让我很愤怒。”
她没有那么意思!
阿·西翁想要大声的辩解,想要向多罗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是,她真的没有吗?
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她真的内心中只有剑吗?
如果她的内心中真的只有剑,她就不会在告诉多罗“一个真正的剑士就应该像是我这样,穿着暴露的衣服,任何形式的护具都是对剑的不尊重”的同时,亲自为他穿上勇者之铠,祝福他去讨伐魔王。
她也不会在多罗颓废的时候,去回收他的名字。试图让他重新加入自己的门下。
她也不会多叛徒,对试图对多罗动手的弗洛多尼克痛下杀手。
她更不会来到这里。在这里住下,在这里……在此时此刻,向多罗发出邀请。
她什么都知道。
正是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她贪婪的想要得到他。
剑圣脑海中,记忆在流转。
在第一次见到名为戈多拉的人之后,未来的圣女夏蒂彼时怯生生跟在这个少年的身后。他自信且张扬,拿着那一把他人无法持有的勇者之剑,用探索的目光看着自己:“你就是剑圣阿·西翁,将要成为我老师的存在?”
用好听的话说,是意气风发,用不好听的话说,是桀骜不驯。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剑圣就确定——这个少年会超越自己。
因为剑在颤抖。
“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弟子,戈多拉。”
剑圣阿·西翁,在夏蒂那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拥抱了名为戈多拉的少年,并将他正式收为自己的弟子。
事实上,以前的阿·西翁穿着非常端庄。
后来她穿着暴露——人们认为,那本来就是阿·西翁的风格,不过是因为她如今收了弟子,才将这件事情暴露出来。她向来就是一个言行一致的人……自然有人为伟大的剑圣辩经,没有人质疑剑圣对于剑的虔诚。
然而,只有阿·西翁自己知道。
她在享受着目光。
她教导戈多拉的第一课就是,无论是如何害怕,都要盯着对方看。必须要将对方的动作全都收入眼中,全神贯注的看着对方——才有战胜对方的希望。
这当然是正经的教学,然而,在作为“对手”,被戈多拉所看着的时候,她的内心逐渐滋生出别样的情感。她的穿着也就越发暴露。
当戈多拉问起来这个事情的时候,她用一本正经的借口告诉了戈多拉。
“这样说来,老师你最近的衣服越穿越少,是因为你的剑术越发精进了?”
“当然。”
“我也想要达到老师您的境界。”
彼时的阿·西翁心虚的挪开了视线,她理所当然的对这个少年撒谎了。
然而,少年的进步飞快。当他承担起来讨伐魔王使命的时候,他们进行了一场战斗——阿·西翁输了。
她感到不可思议,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这个少年就超越了自己……不过,一想到,他肩负讨伐魔王的使命,她又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毕竟,她永远不可能是魔王的对手,她甚至可能照面就死。
要战胜魔王之人,不做到这种程度可不行。
她失落又欣喜。
当自己将阿之名赐予他,当他成为阿·戈多拉的时候,西翁心想——我不是他的老师了,这样的话,或许可以……
他身边有好多女孩子啊。
她们青春而美丽,她们自信而张扬,不像是自己这样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比阿·戈多拉大好多——尽管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她能够维持长久的青春,可是和那些女孩子比起来……她没有什么自信。
所以她只能默默的看着。
他们成功讨伐了魔王——世人都在说,勇者和圣女夏蒂天生就是一对,也有人在说,或许他和队内的魔法师,号称“贤者”之人也很配对,是欢喜冤家,也有人说……
各种各样的说法,西翁只是听着。
直到——一切都开始被逆转。
她早些时间收下了被阿·戈多拉救下来的少年,那个憧憬着阿·戈多拉背影的少年作为自己的新弟子,他们两个人总是说起来阿·戈多拉的事情。
她比谁都清楚阿·戈多拉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那些污蔑的,破坏的,令阿·戈多拉失望的事情发生,反倒是让阿·西翁暗自窃喜。
那些女孩子会失去他的。
然而,令她不满的是,明明是那样憧憬着阿·戈多拉的弟子,弗洛多尼克,竟然也参与了这样一场盛大的背叛,他在追逐阿·戈多拉的道路上迷失了他的本质,他以为自己对那个人的憧憬是对勇者的憧憬,愚蠢的以为只要他自己成为了勇者,就可以成为和阿·戈多拉相同的人。
西翁对此毫不在意。
她知道,弗洛多尼克未来会活在煎熬当中。
她于是找到了刚刚躲起来买醉的阿·戈多拉。
按捺着内心激动的心情,在彼时彼刻,她对他说:“阿·戈多拉,你的剑已经失去了锋利,我将要回收赐予你的阿之名。”
她看到戈多拉拿着酒杯的手僵硬了一下:“你是要清理门户吗?”
“你可以重新成为我的弟子。我将会重新教导你,让你成为合格的剑士,不作为勇者,也可以作为下一代的剑圣。”
她切实的表露了自己的意志。
却只是迎上了戈多拉那冷漠而浑浊的视线。
从那双眼睛当中,阿·西翁看见了,看见了名为“不信任”的东西。
她从未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过这样子的眼神。
“你走吧,阿·西翁。”
他不再叫她老师,他把阿之名还给了她。
阿·西翁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不知所措,她深深的感受到了恐惧。
“不要再逼我了。”
剑圣阿·西翁,从曾经的弟子面前逃走了。
她未能看到,戈多拉那自嘲而苦涩的笑容。
结果,她也只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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