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查验,发现其他药材都没问题,唯独这法半夏,与同尘堂一样,掺杂了生半夏,而且品质低劣。
“这……这怎么可能?”那胡郎中看着眼前的药材,一脸的难以置信,“前些日子进这批药材的时候,我还亲自验看过,明明没有问题啊!”
“哼,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苏里正冷哼一声,“我看你们这些药铺,都是一丘之貉,为牟取蝇头小利,竟如此丧尽天良!”
“苏里正,您这话可就冤枉我们了!”那胡郎中急忙辩解,“我们回春堂虽然比不得那些大药店,但也素来以诚信立足,绝不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何皎皎启唇问道,“既如此,此等烂药你又作何解释?”
“这……”那俊俏郎中一时语塞,面色窘迫,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呼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是有一个药贩子来过我们药铺,推销一批新的药材,其中就有这法半夏。当时我看那批药材品质不太好,就没有要。那药贩子也没说什么,就去了别家医馆。”
同尘堂掌柜也是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哎呀,我也想起来了,那药贩子眼生,但他说他也刚入这行,来这里收了几块药田,准备药材生意。”
“只是那批药材委实不堪,尤其是炮制的药材,工艺欠佳,我们也不敢收,只说来年若是缺人手,我就接几个炮制药材的好手去帮忙。”
何皎皎和苏里正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虑。
“对,我也如此说的。”那胡郎中连连点头,哭丧着脸,“那药贩子看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县城。我记得他还去了同尘堂,还有其他几家医馆,还去了我们县城里最大的医馆保宁方,也没听说其他几家药铺出了什么事啊。”
“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何皎皎望着两家药铺里翻出来的掺假药材,眉头拧成了疙瘩。
同尘堂掌柜和回春堂胡郎中也是一脸愁容。
两人平日里虽是竞争对手,但在此关窍之上,却也暂时结成了同盟。
“那药贩子,说是和县太爷有亲戚关系……”同尘堂掌柜的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不安。
“亲戚关系?”何皎皎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追问道,“什么样的亲戚关系?”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掌柜的眼神闪躲,“他自己说的,说是远房表亲,来咱们南谯县做药材生意。”
何皎皎心中疑窦丛生。
远房表亲?这年头,但凡能与县太爷攀上关系的,又怎会屈尊做药材生意这等奔波劳碌之买卖?
“那药贩子长什么模样?可有什么特征?”何皎皎继续问道。
“模样倒是普通,记不太清了,就是……”胡郎中挠了挠头,“就是说话带着点外地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外地口音?何皎皎心念一动。
“除了这法半夏,他还推销了别的什么药材没有?”何皎皎问道。
“有,还有几味常见的,像什么黄芪、白术之类的。”胡郎中回忆着,“不过那些药材品质都有些潦草,我就没要。”
何皎皎沉思片刻,对苏里正说道:“苏里正,这事儿恐怕还得劳烦您去打听打听此事。”
苏里正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苏里正走后,何皎皎又对同尘堂掌柜和胡郎中说道:“两位,这几日,你们先暂停营业,把药铺里的药材都好好查验查验,别再出什么问题了。”
“哎,好,好,一定。”两人连连答应。
何皎皎回到皎然堂,心中依旧疑云笼罩。
那药贩子,究竟是什么人?是他掉包了那些法半夏吗?
刚入这行就做这等勾当对他有什么好处?县太爷是否知道此事?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阴谋?
正思忖间,门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声。
何皎皎抬眸望去,竟是傅重靖信步而来。
“傅公子,你怎么来了?”何皎皎看了眼夜色,又瞥了眼门前悬挂的“专治女子不孕,男子不举”的招牌,唇角微扬,露出几分狡黠笑意。
“我这可快要打烊了,若是有疾明日再来吧。”
“你!”傅重靖闻言,不禁咬牙,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我不过恰巧路过此处,特来瞧瞧何姑娘是否安然无恙。”
傅重靖举步入内,目光在医馆里扫视一圈,“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些麻烦?”
“哪有什么麻烦,不过是些药材问题。”何皎皎淡然一笑,话锋一转,“倒是公子伤势如何了?”
傅重靖不置可否,只抬起手臂,露出已然结痂的伤口,健硕臂膀之上,旧伤新痕交错,触目惊心。
他并未接何皎皎话茬,径自说道,“我从郡府归来时,倒也听闻了些风声。”
“那同尘堂、回春堂,以及那药贩之事,或与此事有所关联。”傅重靖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哦?”何皎皎闻言,顿感兴味盎然,“公子竟还调查了此事?”
念及当日所见那枚纹饰奇异的腰牌,心中暗忖,此人果真并非凡人,日后还需愈加谨慎些才是。
“那药贩子名叫赵全,的确与县太爷有些关联,不过并非亲戚,不过是同乡。”傅重靖说道,“此人劣迹斑斑,曾经试图向保宁堂推销劣质药材,虽然被拒绝了,却依旧有来往。”
“保宁堂?”何皎皎一愣,“这事儿和保宁堂有什么关系?”
“保宁堂是江淮一带挺有些名望的医馆,在南谯县也有一家分店。”傅重靖解释道,“我怀疑,这赵全背后,可能有人指使,而这人,很可能就与保宁堂有关。”
“你是说,保宁堂与知县勾结,利用赵全打压其他药铺,以垄断谯南县的药材市场?”何皎皎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无可能。”傅重靖颔首,“保宁堂的分店掌柜与知县交从甚密,二人时常往来,县令家大儿的病也一直是保宁堂给医治。”
“此事怕是远不止于此。”
“公子何意?”何皎皎疑惑,黛眉轻蹙。
“我在郡城茶肆听闻,当今天子正欲敕封‘天皇商’,一旦得此殊荣,便可通关达海,减免税赋,更可列入朝廷官府之指定采购名录。“
“此事关乎各行各业,江淮谯郡素以药材闻名。保宁堂更是此地豪强,然而若论实力,较之金陵余庆堂尚且逊色一筹。”
“所以……他便想借打压同业以壮大自身?”
“此不过其一,与豪强官府勾连,垄断此地药田与药商,借江淮之地千里药田跻身此番‘天皇商’之列,才是他们真正的图谋,而官员与豪强也趁此东风获得大利。”
“这……”何皎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若真是如此,那这南谯县,乃至谯郡的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了?”
此后百姓求医问药,医者行医济世,岂非都要听这保宁堂之摆布?
何皎皎只觉匪夷所思,荒谬至极,这狗太子当了皇帝果真不是什么善类。
“所以,我们要查清楚此事。”傅重靖眼神坚定,“我会继续追查此事,你这边,也要多加小心。”
“嗯。”何皎皎点头,“我会的。”
送别傅重靖,何皎皎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不曾想,避世隐居至这偏远南谯县,竟也会被卷入权势漩涡之中,这天下之大,难道竟无一处可供医者安心济世行医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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