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约十五六岁模样的孩子,浑身湿淋淋的,齐耳的短发,破旧的短衫,原本就花猫一般的小脸,这会儿清晰可见的五个手指印,半张脸都肿胀了起来。
这天太冷了,本就瘦小的身体,完全蜷缩在了一块,蹲在督军府墙角的位置,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一双眼睛时不时地上下打量着周围,周身一滩的水渍。
就在这时,两双穿着军靴的双脚,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他的跟前,停住了脚步。
“怎么抓了一个小孩儿?”傅辞俯视着眼前这个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而瑟瑟发抖的瘦弱男孩,侧目斜了一眼宣立仁。
“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孩儿,在督军府不远处的梧桐树上学着猫头鹰叫···”
宣立仁耸耸肩,一只大手便轻松揪起男孩的衣领,补丁打得太多了,还能清晰地听见,衣服布料撕裂的声音。
“抬头,让督军看看···你大半夜鬼鬼祟祟不回家,爬上对面的梧桐树做什么?这么大的暴雨,你就不怕摔下去吗?”
男孩身上的破旧布料,像散架了般地掉了一地,露出身上黝黑的皮肤,身上的肋骨清晰可见,浑身湿透了,但还是乖巧地抬起头,抖索地求饶:
“少帅,我是樊楼小六子,我···我···”
“我什么····”宣立仁呵斥。
“我就是想看柳阿姐出嫁,爬上那边的梧桐树,督军府里所有的一切一览无余,只是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在树上下不来了。”
男孩儿蜡黄色的皮肤这会儿渗得越发的白了,就像泡久了的死鱼,冷得直打抖索:“军爷,我但凡能自己下树,都不敢在督军府的正门口学猫头鹰叫···”
他伸出骷髅般的小手,紧紧地抓着宣立仁的裤脚。
目光却是看着傅辞,眼底里满满的哀求:“督军,我真的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想着吓着府里的女眷。”
傅辞对眼前的男孩儿看着是有些眼熟,仔细打量一番,正欲开口。
“噔噔····”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桑冉白一袭黑色的睡袍,白皙的脖颈处散落着绸缎般海藻卷发,远远便能闻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海棠香,身后紧跟着宝儿。
“这么晚,少帅抓着一个娃娃在做什么?”她的声音不大,素净的一张脸上,毫无情绪。
傅辞眼底一片黝黑,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桑冉白,性感,妩媚又带着骨子里的傲慢,离他越近他的目光越离不开。
“怎么?少帅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将四姨娘丢在了偏房···”桑冉白抬起纤细的脚踝,朝他更近了一些,身上的海棠香越发的浓烈。
傅辞余光瞥见宣立仁正目不转睛地瞧着桑冉白,心底无端串起一股醋味,声音低沉了几分:“低头~”
宣立仁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硬生生地垂下了脑袋。
“若不是今日夫人在门外的刁难,柳···”
“双双也不会发烧,我怎不知夫人刁难人的法子如此之多?”傅辞眼眸漆黑,往桑冉白跟前走了一大步,他的气息瞬间笼罩住了她。
桑冉白并未躲闪,而是对上傅辞那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要将他看透了般,勾着嘴角,浅浅地笑着。
该死~
傅辞竟闯入了她的眸光。
一阵风声将督军府的大门,吹得砰砰响,还没等傅辞转身,桑冉白便一把将地上的六子扶了起来,朝宝儿说道:“宝儿,带他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煮一碗姜茶,热热身体。”
宝儿见状麻利地上前搀扶着瘦弱的六子,小声地说道:“跟我来吧!”
傅辞眯眯眼,并未阻止,而是掏出口袋里的烟,朝宣立仁说道:“点烟。”
须臾后,见宣立仁没有动作,再一次开口:“怎么?连我也使唤不动你了?”
片刻之后,悠悠的耳边传来:“少帅,不是不让我抬头嘛?”
傅辞嘴里叼着的烟,瞅了眼穿着睡袍的桑冉白,一把扯下嘴里的烟,丢在了地上,今日不知为何,自己竟会如此燥热。
桑冉白不知何时娇滴滴地依靠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酒:“天气太冷了,方才温了一壶酒,大帅是要在这一同陪我喝点?”
傻子都听得出来她的言下之意,无非是要傅辞早点离开。
樊楼的六子,想来是和整件事情毫无关联,她的说辞也是成立,傅辞并不想为难一个孩子,或许是留着一个鱼饵。
只是,桑冉白从来不关心府里的琐事,尤其是他的事情,最近她好像不同了,他仿佛能猜透一二。
傅辞并不如她的愿,打发了宣立仁,一屁股就坐到了桑冉白的身旁,也给自己甄了一杯酒,大口的喝了下去。
“少帅这是喝着自己个的喜酒,是不是顺喉得多。”
“我还以为今日是会喝不多喜酒了呢,谁知···天公竟然如此作美··”
桑冉白扯着嘴角,说着一些傅辞都听着莫名其妙的话。
他并不想同她太多废话,而是直接进入了主题:“夫人,认识樊楼的这个小孩儿?”
“怎会不知,上次不是少帅让我和四姨娘同台表演吗?就是这小孩儿一直哭嚷着让我不要拆了他那柳阿姐的台呢。”
桑冉白满脸讥讽地看着傅辞。
“你这旧事重提,是我怪我让你赌局输了?”傅辞把酒杯往桌面上一拍,脸色阴沉了几分。
“我可不敢,我若是赢了,少帅不就抱不得美人归了吗?”桑冉白瞥了眼桌面上的酒杯,自顾自地又给自己加了满杯。
傅辞见她小脸喝得微红,连眼神都带着一丝迷离,随即转移了话题:“你的酒量不差··”
“我怎不知你会饮酒?”
桑冉白轻轻晃动手中的酒壶,酒液已尽,他随意地将空酒盅一掷,随即踉跄起身,步伐摇曳地踏上楼梯,口中含糊笑道:
“你又岂知我非爱酒之人,不喜杯中物乎……”
傅辞的目光追随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那腰肢柔韧纤细,青丝随风轻舞,而偶尔露出的脚踝,肌肤白皙细腻,宛若初绽的莲藕,透着淡淡的光泽……
行至楼梯拐角,桑冉白倏然驻足,身体悠然倚靠上雕花栏杆,嘴角挂着几分自嘲的笑意,低语轻喃:
“今晚,怕是难以脱身了,看来,还需另谋良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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